而且靠信息流动缓慢的农村,永远也不可能实现教育的普及化。只有大规模人口聚集的城市才能做到。
气学的未来是经济生产,而不是某个阶层一时的喜好。
现在士人对格物之学的爱好,与他们对金石、古玩的爱好差不了太多。打发时间而已。不过基础研究也得靠这些闲人来进行。韩冈用来引诱士人的,形而上的道,就是这样的研究。
但如果只有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要有形而下的器。生产上的发展,会反过来更多的促进这样的爱好者出现。
官府主导的重工业,以及民间为主的轻工业。
这就是韩冈对工业化的想法。
除了来自于千年后的经验以外,没有别的依仗。而且不敢冒风险,另走其他路线。他的时间虽然长久,可相对于历史变化需要的时光,未免太过短暂,片刻也不能浪费。
想如今稳定发展、进入良性循环的行业,也只有棉布织造一家。糖业、玻璃都还差得远。
在刚刚平定不久的甘凉路,已经有大片的棉田在种植,而许多蕃人,都被族中的长老们给驱赶进了田地之中。
陇西棉布,在国内的名气越来越大,从质量到数量都已取代了旧有的海南吉贝。
染料方面,红花、紫草、蓝靛之类的染料植物,都有大规模的种植,以配合棉纺织业的需求。
行会内部也在设法开展良种选育,挑选出产量更高、质量更好的品种来。虽然还没有成功,但几乎所有的成员都对此保持着很强的信心和很大的期望。
大大小小近百家成员,都是属于同一个行会,共同制定销售价格和地点,同时还共同出资去悬赏纺机、织机的改进方案,棉花加工过程中所用机械如轧花机之类的发明和改进,以及染料、织造方面工艺创新。不论多小的改进,赏金都是从一百贯起跳。这让无数工人和匠师都对此趋之若鹜。
当然了,在暗地里,棉花行会也张出了獠牙,共同针对不愿意加入行会的敌人下手,烧竞争对手仓库的记录不是一次两次。学习各地织造技术的手段,也不是那么光明正大。相应的,更雇有大量蕃人严密防护各家工坊,以防有人偷取技术。
这一切,都是遵循韩冈制定的规则而来的结果。一开始的时候,真正能放开来让出利益的,只有韩家一家。但随着成员们一个个都在其中得到了好处,凝聚力也就随之而生,不再是依靠韩冈的名望来压制众人。而是所有人都自觉自愿的去维护棉行共同的利益。
可是发展到现在,熙河棉纺织业的局限性也体现出来了。棉花的种植和采摘需要大量的土地和人手,但由于户口不足的缘故,原材料的匮乏使得熙河路棉纺织品产量的增长速度不断在降低。棉行对纺织技术的兴趣,也是因为对效率的追求,希望能用更少的人来完成生产。
无论如何,利益才会让人起意改变现实。
。
韩冈与冯从义说了一些话,便要起身离开,冯从义却叫住了他。
“哥哥。”
“什么事?”韩冈停住脚。
冯从义堆起了笑脸,“铸币局铸造钱币的手艺,能用得到的地方可不少……”
“若是出了伪币怎么办?”
韩冈没有一口否决,这让冯从义精神一振,“如果有那份手艺,造铜器只会赚得更多。”
既然精美的钱币可以标上更高的面值,那么精致的铜器,当然能卖更多的钱。但冯从义的心思不在铜器,却是在铸造的零件上。
“织机、纺机不可能全用木料,用铜、用铁,就得用上铸造。这当然是越精细越好。”
“自己想办法。”韩冈没答应提供方便,但也不是否决。看了看冯从义,又问:“怎么不再问国债了?”
“哥哥想法,小弟怎么会不明白?想想也就知道了,国债现在只是拿出来好看的,实际上还是铸币局更重要一点。”
韩冈点点头。国债的信用还没有确立,现在只是处于让人熟悉的阶段,而铸币局对技术进步更有意义。
“另外要注意点。”韩冈提醒道,“不要像玻璃一样闹得沸沸扬扬。”
“……哥哥放心,小弟明白!”冯从义猛点头。
“但愿如此。”韩冈叹了一口气。
玻璃的制作技术自开发出来后,便通过各种途径传播了出去,可是真正用心去研发质量更好的产品的,只有陇西的一干玻璃工坊,其他地方,都是坐在从将作监流布出来的配方和工艺上不思进取,眼下虽然还没有转成恶性竞争的局面,可也离之不远,玻璃器皿的价格在大幅下降。在韩冈看来,如果是自家参与研究出来,应该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
玻璃器皿的价格大幅下降带来了很多方面的问题。许多大食海商,满载着一船船珍奇的玻璃器皿到了广州、泉州,却发现才过了几年,港口的货架已经摆满了各色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一年来,直接蹈海自尽的胡商,广州报上来的就有三个。
在京城中,这些事只是当成轶事来传播,多是当笑话来讲,最有同情心的也只感慨几句行商的风险。但在几处瓷器的主产地,贩售玻璃器皿的商人,甚至惹来的了瓷器行会的敌视,甚至是雇人上门捣毁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