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24)

宰执天下 cuslaa 3381 字 8个月前

“七郎还没回来?”蔡京今日一回家,便先问蔡卞的下落。

“编修还没有回来。”回话的管家偷眼观察着蔡京的神色,见脸色不善,就更提了一分小心,“等编修回来的,小的就来禀报。”

“嗯。”蔡京点头,不耐烦的让人退下去。

换下了厚重的公服,喝了一碗凉汤,都压不下心中的烦躁。

今天的变化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本以为韩冈已经退让了,没想到反击竟然如此犀利。

本来王王安石和韩冈同时递辞表,就是在对着干。经筵之前如此,经筵之后同样如此。哪边都不想低头。甚至为了三司使的位置,都翻了脸。

前脚,吕嘉问以一换一,一切都按照韩冈的提议来,只是绝对不会让沈括抢他的三司使的位置。王安石都帮了吕嘉问一把,将韩冈硬是压得点了头。可后脚呢,韩冈直接就把三司手中最重要的财权,给狠咬了一块下去,送给了政事堂。

韩冈的辞官如同未辞,到了这时候,还有谁想不明白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的局面?

蔡京摇摇头,还有那国债。

说起来只是给内藏库的借据。因为是朝廷借天子私房钱,所以名为国债。

但实际上什么情况,也是不难推测。照理,御史台不应该保持沉默。不过今天的事一出,谁还敢去自寻烦恼?

手中又多了一块肥肉,政事堂高兴得很,根本就不会支持想要跟韩冈过不去的御史。

而太上皇后更是只会偏帮韩冈。谁让韩冈的提议,看起来就是在帮她张目?

不管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之前三司的请求都等于是强抢,现在好歹有个借据了。同样是给钱,一个是恶讨,一个是善借,感觉不一样,而且还有一个盼头。

谁在这时候触太上皇后的逆鳞,下场绝不会好。

蔡京叹了一口气,本来朝堂的动荡,就是御史们的机会。新天子即位,多多少少也能干掉几名宰辅的一位两位。

可是这一回内禅,稳定得太快,两府实权大增,一个比一个立脚更稳固。

言官们根本就没有一点机会可寻。

这样的机会,一任御史究竟能碰上几次?想想就觉得心中不痛快。

以现在的形势,御史已形同鸡肋,是不是要换个位置呢?

蔡京把玩着茶盏,一时难下决断。

一天稍晚的时候,刑恕回到南门外。

程颢并不住在附近,但在一干弟子被荐入国子监后,他的讲学场所就换到了南薰门附近,紧邻着国子监。

而程门的弟子,也纷纷在附近租房居住。多是在城内外的寺院中,一座座庙里,士人比和尚都多,几乎就成了鸠占鹊巢。

绕过后殿,走进程门弟子合租的院落,就看见游酢和几名新入门的弟子聚在院中高谈阔论,看起来像是在研究放在石桌上的几卷书。

“说什么这么热闹?”刑恕走了过去。

一群人闻声抬头,见是刑恕来了,几名新来的弟子便脸色讪讪的,一幅被抓到了错处的模样。不过游酢则大大方方的将书亮了出来,刑恕定睛一看,却是前一期的《自然》。

“和叔来了,我们正在说天元术呢。”游酢很淡定的说道。

“哦?”刑恕问道,“是代数法,用甲骨文中的文字设未知元的那一篇?”

“和叔也看《自然》?”游酢略感惊讶。

刑恕走过来,坐在一名弟子主动让出的位置上:“伯淳先生和正叔先生可都是诸子百家都看的。《自然》有什么不能看?”

听刑恕这么一说,好些弟子的神色就不那么紧张了。

纵然韩冈尊程颢、程颐为师长,但气学和道学的关系依然并不和睦,研习韩冈、苏颂两人主办的《自然》,在程门弟子内部,多多少少也要避忌一点。

刑恕拿起那卷《自然》,翻了一番,看起来经过了不少人的手,边缘都磨毛卷曲起来。他对游酢笑道:“这一篇文章,其实说得也浅显。不过用甲骨文代数计算,倒也别出心裁,让人惊喜。”

殷墟发掘了这么些日子,出土的器皿和甲骨不知有多少。

多少金石家想方设法的去搜集,然后埋头研究。远的不说,单是程门弟子中,最好金石的吕大临手中就有几百片,还经常跟其他同好一起交换研究上面的古文。

当世的几位金石大家,据说已经辨认出了其中的一些文字。比较简单的日月山水,还有甲乙丙丁之类的文字,都辨识了出来,甚至都公开了。

韩冈是首先发现殷墟的第一人,也是最早提倡通过研究甲骨文来印证儒家经典。可气学对甲骨文的应用,却让人啼笑皆非,竟是落在了数算上。

《九章算经》里面的盈不足术。用现在天元法来设未知元,甲、乙、丙、丁,用甲骨文代替未知的数字。然后列方程计算,多元则用消元法对消未知元,需要开方的则设法降幂。

用公式、代数来讲解题目,比旧有的文字,更为直观易懂。

游酢对此也是最为赞赏:“如今的算式更为简洁,以此为本,《九章算经》可以出一篇新的传注了。”

“说得也是。先生门下,最擅长数算的乃是节夫,今日一看,定夫也不输给令兄。”刑恕叹道,“可惜节夫不再,他若在,也可以多一些人探讨数算方面的题目了。”

只要做过亲民官的幕僚,而不是清客,大多都会在钱谷计算上下点功夫。游醇当年在韩冈幕中的时间并不长,但接触到的人和事,却比寻常十余年宦海的官员都多。之后先得官身,又中进士,很快就在南方授了知县。事情做得多了,在程门弟子中,前途不必多言,才干也出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