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11)

宰执天下 cuslaa 3317 字 8个月前

吕嘉问看得出章惇心中所想,毕竟这其中的问题太大了,只要是明眼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子厚放心,还有另一条手段,”吕嘉问笑道,“嘉问虽愚,还不至于如此糊涂。”

“什么办法?”

“发行大钱,以异色分铸。当二、折五,折十,折二十,不同币值,不同的质地。色泽不一,伪币就别想有存身之地。”

章惇的眼睛瞪了起来,看了看王安石,又转回来看吕嘉问:“这不是韩玉昆的提议?!”

“正是!”吕嘉问点头。

比起这几天来,为帝位而费尽心神的两府宰执,吕嘉问的心思则全都放在了如何保住自己的位置上。韩冈当初给向皇后的建议,他费尽心思的一五一十打听清楚,然后在三司衙门中,找来一干得力的亲信关起门来制定实行的计划。

不就是用不同材质铸造新币嘛,这个的确是个好主意。如此一来,那些贼人融钱改铸的老手段就行不通了。青铜质的一文钱是一个颜色,黄铜质的十文钱又是另一种颜色,就算十文钱的含铜量远不及一文钱的十倍,可融掉的一文钱重铸起来,能变成另一种颜色的十文钱吗?

“玉昆之材,远高于嘉问,《钱源》一论,旷古绝伦。义利之辨,由此而决。既然韩玉昆有良策,嘉问哪有不用的道理。”吕嘉问冲着章惇微微笑道,“国事为重,纵然会受世人耻笑,但嘉问受之,甘之如饴。”

“国事为重,一时荣辱只是闲事。望之能有这份心思,实在是难能可贵。”始终沉默的王安石,为吕嘉问辩解,“玉昆以为望之不能胜任三司一职,只要望之将此事办好,天下之疑不也就烟消云散了吗?”

吕嘉问轻轻点头,道:“为朝廷办事,也不能讲究那么多了。如果玉昆不忿,嘉问登门负荆请罪也可。”

只要把事情办好,管他是谁的意见,脸皮这东西,有官位管用吗?

吕嘉问当年好端端,被吕公弼大骂是家贼,那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在吕家里面,既不是吕公著那一房、也不是吕公弼那一房,总是被同族兄弟给欺辱。所以一等吕公弼准备狙击王安石变法,他便毫不犹豫的偷出吕公弼的奏章草稿去找王安石。拿着吕公弼的奏章草稿,知道了吕公弼准备用什么名目来编排新法,在御前,王安石将吕公弼打了个丢盔弃甲。之后得知罪魁祸首的吕公弼将侄孙赶出了家门,并骂其是家贼。

时至今日,这旧日恩怨差不多快到了结束的时候。现如今,吕公弼死了,吕公著完了,只要吕嘉问能够跨进两府——就是爬进去都行——族中那些废物,就要过来舔自己的脚。失去了祖辈的护持,他们就是些废物!

吕嘉问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只要再有一两次机会,就能身登两府之位,让吕公著在死前,亲眼看见他的儿孙过来奉承自己,捧自己的靴子。

到那时,这积郁在心中多年的旧日恩怨,才会有一个终结。

吕嘉问望向章惇的眼神毫不动摇,三司使的位置,他是绝对不会让出去的!

【虽然迟了一点,但终究是赶出来了。这是第三更。】

吕嘉问果然还是来了。

章惇早有所料,今天在朝堂上都说起吕嘉问的去留,王安石硬是将韩冈的人选给踢了回去。今晚不找恩主拜谢一番,还等什么时候?

在吕嘉问进来前,章惇就起身告辞。虽然还有些交情,但他来拜访王安石是为了两府的人事安排,不是吕嘉问可以插进来的。现在见面,实在不太方便。

“子厚,你还是留一下。”王安石却出言留人,很是诚恳的说着,“望之有几桩事,都需要你那边做些配合。”

章惇苦笑,只得坐了下来。王安石方才当面说吕嘉问来了,就是要把自己拖进来,现在果然是走不掉了。

吕嘉问被王旁引进了书房,见到章惇也没惊讶,显然是王旁事先说了。

等吕嘉问坐定,寒暄了几句,章惇就问道,“望之,不知犒赏三军你打算怎么办?”

章惇是枢密使,最关心的也就是三军犒赏的问题。赏赐越是丰厚,百官三军就越是安稳。而且这件事要尽快,迟了就会乱了,官吏们还好说,但那群赤佬,可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相忍为国。

京营从来就不老实,现在才打过仗,更是骄悍了十倍。韩冈出面都不一定能压下他们,更别说其他人了。就在月前,因为犒赏事已经闹了一通。一番好杀之后,虽然闹事的几个指挥已经给压下去,可人心压不下去,若是给了他们机会,说不定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表面上虽看不出来,但章惇的心里的确已是着急上火。吕嘉问不能给个让他满意的回覆,他当场就能翻脸。

“开内藏库。”三司使吕嘉问说得理直气壮,“天子践位,不开内库,难道还开国库不成?”

要买好百官三军的是皇帝,当然要掏自家荷包。吕嘉问打算直接向皇后摊手要钱,不过几百万贯的事,内藏诸库把老底掏出来肯定能支撑得起。

“这就是望之你的办法?”章惇半眯起眼,不冷不热的问道。

“太上皇后深明大义,只要与太上皇后辩说分明,必然不会推辞。”

“太上皇为了收复幽云,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点本钱全都要给捞空了。”

‘五季失图,猃狁孔炽;艺祖造邦,思有惩艾。爰设内府,基以募士;曾孙保之,敢忘厥志’。这三十二库,马上就要开始跑耗子了。

“聚天下之财,就要为天下之用。难道犒赏百官三军,为天子贺,难道不是用在正途上吗?国不安,何能御外侮?子厚,我向来佩服你的果决,此时此刻,可是犹豫不定的时候?”

天子既已践位,犒赏就得发下去,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实在是拖不得。就像群臣参加正旦大朝会,回头就能拎回胙肉,没说要等几天才发下去。那样的话,下面穷困点的三班官,可都要清汤寡水的过年了。两府宰执,在这件事上都不可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