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恕罪!”
蔡确大声说着,就快步走到御榻旁。曾布也紧跟了上去。韩冈多看了房中两眼,也走到了床榻边。
赵顼并没有事,的确是醒过来了。眼睛能眨,手指能动。
“怎么回事?”蔡确纳闷的问道。
曾布和韩冈也都迷惑起来,该不会是皇后和皇帝吵架了?
宋用臣小心指了指床边的沙盘,然后就飞快的收回了手。
三人立刻看过去。沙盘并不大,赵顼的手指能动的幅度又比较小。都是写上一两个字就抹平,然后再写。所以跟在天子身边,还有专门记录的人,将天子写下的每个字都给记录下来。
沙盘上的纸上,整整齐齐的写了不少字,但其中最后面的三个字是:‘皇后害……’
沙盘上,上面的手指动作的痕迹清晰可辨,是一个略嫌扭曲的‘我’。
皇后害我!
蔡确和曾布面面相觑。
乍看起来,这就是皇帝的控诉。而这一次病发,就皇后所操纵的结果。
可有谁会去信?皇后根本就没必要去害皇帝,一点好处都没有。而且她的性子朝臣们也都很清楚的,并非武后的那个类型。
也难怪皇后会坐在角落里面哭,她为帮赵顼拾遗补缺,已经做得够多了,想不到日夜苦心,殚思竭虑,最后却落到了这样的猜忌和诬蔑。
“仁宗……”曾布轻声道,“仁宗晚年也曾有过。”
曾布没细说,但蔡确和韩冈都明白他要说什么。
仁宗晚年得心疾,曾有一次跑到外面大喊皇后和张茂则谋反,然后宰相们慌慌张张的把他给拖进宫去。太丢人……辽国的正旦使就在外面坐着呢。
赵顼的情况现在看来差不多也是这样。
韩冈摇摇头,他一句话都没说,就得出了结论。
并不是他们想要奉承皇后,从理智上两位宰辅就不可能去遵从瘫痪病人的命令
“吾失态了,让相公们见笑了。”
片刻后,向皇后和三位宰辅在外殿坐了下来。皇后虽然重新梳妆过,可说话仍带着鼻音。
“殿下。”蔡确说道,“陛下的病症又重了一层,有些事不得不早作打算了、”
醒过来之后的天子还是能用手指,还是能眨眼睛,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其实仅仅是小小的晕眩而已,但被当成了再一次中风之后,所有宰臣,都是用内敛又不失悲痛的眼神看着赵顼。
皇帝其实已经死了。
宰相,枢密,都开始把他当成了死人看待。那这位皇帝,还能算是活着的吗?
。
【终于赶上了,这是今天第一更。】
蔡确赶来时一番表演算是精彩,也成功的留了下来。与曾布和韩冈一起宿卫宫中。
万一这一夜天子晏驾,太子赵佣继承大统,留守在皇城内的宰辅,总是能更占便宜一些。若是其中有个意外波折,那就更好了。只要适时站出来,一个定策之功就能稳当当的拿到手上。这并不是随便哪个宰相都能拿到的功劳。
也就在去年,韩冈正是依靠这一殊勋,彻底的确定了未来五十年韩家的兴旺发达。说不定还能出个皇后,或是尚个公主——自然,这是要几十年后的事了。
不过现在天子的病势看着已经平复,并不是真正的危急关头,所以第一夜的值守,也没有争得太厉害。
东府两位,西府一位。
这时候,也没人提王安石和韩冈的辞呈了。
吃过晚饭,三名宰辅一起坐下来喝着解暑的凉汤,蔡确问韩冈:“玉昆,就你看,天子的情况究竟如何。”
方才宰辅们都赶过来了,赵顼病情再一次加重的消息向所有人进行了通报。通过人体解剖而进步的医学没人在意,宰辅们只在乎结论。蔡确最为关心,一问再问。
“说不准。”韩冈道,“到了这一步,完全得看天意了。”
问的问题都差不多,韩冈能给出的答案也差不多。
“恢复不了?”
“卒中是伤在颅脑。血脉内伤。要害之处,伤势很难恢复。只能慢慢将养着。”
蔡确点点头,叹了一声。
韩冈的身份特别,宰辅之外,还有一层医道圣贤的光环。就算不信什么药王弟子的谬说,可韩冈他在医道上的成就,也是华佗、扁鹊远远不能及的。韩冈既然已经确定了赵顼的病症,世人的看法基本上也就确定了。就算还有人质疑,也占不了主流。
“太后的情况似乎不是很好。”曾布忽然说道,“玉昆可知?”
韩冈在外半年,京城事不可能事事皆知。但太后的近况,他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还是摇头,“韩冈久在外,倒是真的不清楚。”
“太后在开春后,情况就不太好了。但就是不想要太医局的御医,每次派去都会被赶出来。”
韩冈声音冷了一点,“太后病因在心。御医也的确没用。”
太医局那边又不是他的徒子徒孙,何必迁怒到他们的头上。
“说得也是。”曾布点点头,又道:“天子上一次发病,是忽冷忽热,给刺激到了。这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官家在经筵上是受到了什么样的刺激,很多人都会去猜测。但曾布这么问,究竟是什么意思?提醒吗?
“天子是劳心过度。原本该是静养的。”
赵顼对权力的欲望就算重病也无法阻止,哪个朝臣不知道,赵顼每天都要听人诵读奏报,皇后批示过后,他还要批阅一番。只是没人敢劝,怕赵顼动了气、出了事,就会成为替罪羊。
“真宗、仁宗、英宗,都是类似的病症。这类疾病,天家好象是更容易得呢。”韩冈继续说道。
“其实我也曾听说过。越是富贵人家,越是多有类似的病症。”曾布道,“宗室中的太宗一系,则更又严重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