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父皇那里说啊。”
“但你父皇现在病着,万一把你父皇气到了,又该怎么办?”
赵佣张口结舌。他年纪还小,除了死记下来的几句话外,突然间也想不出别的话来。
“待会儿拜见你父皇的时候,不要乱说,等你父皇病好了,再跟他提。”
见赵佣老实点头,向皇后松了一口气,然后对赵佣道:“娘娘下面还有事,六哥你先去外间歇一歇。”
让乳母窦氏抱着赵佣离开,皇后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气得手直抖,“这是谁教太子的?!张文炳!万承嗣!太子年幼,你等难道也年幼。小孩子不懂事,你们难道也不懂事,国家大事也是那个村措大能胡言乱语的!他说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拦着他?”
张文炳和万承嗣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国婆婆以下,服侍赵佣的乳母、内侍和宫女则都不敢接话,只敢低头看着脚尖。其实资格再老成的内侍也不敢打断太子授业的课程,不过谁会在生气的皇后面前为两个倒霉鬼辩解?
太子聪颖好学,礼敬师长,有这样的储君,自是国家之福。可他的老师却成了皇后的眼中钉,那太子在皇后面前肯定要受到影响。
“叫石得一来,太子身边要换上两个老成的人,不要这些不靠谱的。”
石得一很快就到了,听到了皇后的要求,一口答应了下来,保证要选两个人材、性行都可靠的内侍了。
皇后点了头,石得一又问:“圣人,张文炳、万承嗣二人该如何处置?”
向皇后想了一下,“出宫去守禅堂吧。”
“圣人仁心,奴婢会安排好的。”
京城中有专门给宫人养老的寺庙和道观,宦官当然也有,逐出宫去后,多半就是安置在这里。
北宋的宫廷,可能是从仁宗为积阴德、求取子嗣而传下来的习惯,那种因小过而被打死的宫人、宦官很少见。
虽然是皇后冤枉了他们,但在皇后眼中,让太子的老师在太子面前妄议国事,这个过错着实不小,可最后也仅仅是赶出宫去,还能得到一个安生之所。
“石得一,你拟一份赏赐,送去给程颢,跟他说说,教导太子辛苦了,太子的学问日渐进益都是他的功劳。再跟他说,太子虽有夙慧,但毕竟年幼,不可拔苗助长。”
石得一恭声取旨,心中感叹,可能是经验积累的缘故,皇后处理政务越来越得心应手。
喝了一口汤药,皇后又问:“石得一,外间的传言对辽事最近是怎么说的?”
“多有想要收复幽云的,但更多的人还是希望能尽早过上太平日子。”
“人心向背啊。”皇后点着头:“以辽贼善战。就是凭着韩枢密之才,统领十万大军,也是与辽贼对耗粮草,逼得萧十三撤军,然后才一举破敌。”
在军籍簿上,从京城遣往,要多出两三万来,除去了沿途守御的兵马,韩冈能拿出来与萧十三对阵的仅仅五万,可是在京中,绝大多数人都以为韩冈是以两倍以上的兵力与辽军作战。
就是皇后,平常也有人提醒过她军中吃空饷的现象遍地都是,京营尤为严重。可一旦计算其边地人马数量来,皇后总是会忘掉这一点。
韩冈能将河东的局面一点点扳回来,比陕西和河北都要辛苦多了。
。
“圣人,圣人。”
睁开沉重的眼帘,向皇后觉得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依然想睡。看了下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眼前的殿室一片黑,只有外间有着灯光。
伸手被扶着起来,向皇后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申时初。”贴身的宫女小声的回答着。
“怎么都这时候了?”
本来只是批阅奏章感觉累了,想歇一歇眼睛,在崇政殿后殿的东厢小睡片刻,现在却一下睡了一个多时辰。
“圣人为国事日夜忧劳,所以才会睡得沉些。”
向皇后向外望了望,还没有换上玻璃的窗子,只能感觉到外面的阴暗,申时初的天不该黑成这样“这天光不像啊。”她问道。
“快下雨了。云沉沉的。”宫女问道:“圣人,要梳妆吗?”
坐到梳妆台前,向皇后还是没什么精神:“简单点的。不用见外臣了。”
她懒怠梳妆,只松松的挽了个髻,穿着日常在宫中行走的服饰,看起来与官宦人家普通的贵妇没有两样。
梳妆台的正面,嵌着一面尺许见方的镜子,色泽和形制有别于寻常的铜镜,表面上有着晶莹的反光。
这是将作监玻璃工坊的新品,不过听说是从关西那边学来的手艺。平板的白玻璃后覆上一层银,然后涂上漆,嵌在乌木的框子中。能有一尺见方的这面镜子是从多少片平板玻璃中特意挑选出来的,绝大多数从玻璃工坊全都是巴掌大小,很少方平如印的极品。
皇后年已三旬,银镜中的面容依然年轻如初。但若是在白天的阳光下,已经可以看到眼角的细纹。
对着镜子,向皇后叹着气:“这银镜就是这一点不好,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都给映得一清二楚。”
“圣人,可要换回原来的铜镜?”
“罢了。瞒得了自己,还能瞒得了别人去?……快一点,还要去福宁殿。”她催促着,声音却没什么力道。
丈夫的心思越来越难捉摸,给人的感觉也越来越陌生,去福宁殿就成了应付差事一般。
好不容易快要达成的和议啊,本来都快说定的事,一句话就毁了。
说什么复幽燕者可封王,正好跟河东大捷一并传出去,京城上下,很多人都觉得辽人不足为惧。喊着要攻打辽国。辽国的使臣也听说了,连夜遣了人回去,甚至闹着要上殿拜见自己,让她不得不派了张璪去安抚。
想到这件事,她也难免有怨言,只是不便说出来。
刚刚收拾完,外面的姜荣进来通报:“圣人,宋都知来了。”
“宋用臣?又有什么事?”皇后一声叹,“让他进来吧。”
宋用臣进来,手上托着一份奏章,喜气洋洋:“圣人,西域的王舜臣奏捷朝中,赖官家和圣人庇佑,官军首战告捷。大破高昌和黄头回鹘的联军,斩首两千多,俘获不计其数。如今正向西追击,要直捣高昌老巢。”
听到捷报,向皇后却没有高兴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摆摆手:“以后不是北边的军情就不要这么急送上来了。西域的事,让两府派人去查验明白后,依例给赏就是了。至于打下来的军州,谁愿意去西域做官就让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