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却不耽搁,“如萧禧辈,贪功好利,只为一己之私,挟持贵主,方有了今日的局面。若贵国在兴灵的兵马不南下,我朝官军又如何会北上?如今的残局虽非贵主本意,乃是萧禧之流致祸,可七八年来,贵国种种行事真的对大辽有利吗?得到不过是毫末之利,丢掉的却是两国之间几十年积累的信任。即便这一回打不起来,但下一回呢?有那群贪心之辈逼着尚父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兵胁大宋,南北大战只是或迟或早的问题。”
韩冈将责任往萧禧身上推,折干默默的听着,不发一言。
“而且贵主上若是兴兵南下攻我大宋,真的能看到黄河南岸土地?若是败了,可就全完了。辽国国中,虎视眈眈的不知凡几。猛虎虽能慑服百兽,可一旦有伤有病,难以支撑,就是狐狸也能欺上门了。不过这也是贵主上一劳永逸的机会。”
“可西平六州怎么办?”折干问道。
这才是关键性的问题。想要解决如今迫在眉睫的战乱,兴灵的归属必须有一个定论。
“……总之先坐下来谈。与其打打杀杀,坐下来谈才符合大宋和大辽的利益。”韩冈说道,“要解决兴灵之事却也不难。我朝太祖皇帝曾经立封桩库,意欲以库中银绢赎买燕云故地,只可惜没能遂愿。如今效此法来解决兴灵之争,就看贵主上到底愿不愿意了。”
他眼神变得锋锐起来,紧紧锁住折干:“兴灵和黑山河间地本来就是贵国空手得来,捡了我朝的便宜,如今黑山河间地是贵主的宫帐所在,我国无意夺取。但兴灵的归属……还是可以议论一下的。”
韩冈话也只能说到这里,能不能成事说不准,空口白牙的想要耶律乙辛承认兴灵归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关键还是得赢。
“不要多抱幻想,准备打仗吧!”
从都亭驿回来,韩冈就对来访的苏颂这么说道。
不好好的打上一仗,耶律乙辛是不会坐下来好好谈的,也不可能静下心来听人说话。就像有人发了癔症,清清脆脆的一巴掌才是最好的治病药物。
“能赢吗?”苏颂问道。
“什么才叫赢?”韩冈反问,“退兵,歼敌,还是灭国?”
“……只求退兵当如何?”
“那就不需要太担心。”韩冈有着坚定的信心。
举国之战,并不是皇帝、权臣动动念头就能开始的。虽然说辽国的军事作风,一贯是因粮于敌,物资、粮秣皆从敌人那里抢过来,但是从幅员万里的疆土中动员出足够的兵力,依然要用上两三个月的时间。
耶律乙辛带兵驻扎在南京道上,本意就是做出一个威胁的姿态。种谔做的事,韩冈都为之吃惊不小,以耶律乙辛为首的辽国朝廷,要是能想到照惯例敲诈一番最后会是这个结果,那才叫见鬼。
可以肯定的说,辽国为全面战争所做的准备几乎为零。如果耶律乙辛很快的就挥兵南下,那就只会是单纯的报复性质。而一旦他准备全面动员的话,大宋这边则不会比他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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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干疯了。
萧禧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怀疑起副手的神智来。
这是要投靠南朝?
他更进一步的猜测着,甚至一时间都忘了去担心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朝廷里面的那几位当成了替罪羊。
就像韩冈方才暗中指出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回国后,自家很有可能会被当成泄愤的对象。不过折干回去后,则是必然会被治罪。
可再怎么被治罪,也基本上是止于此身。折干的本家终究是尚父宫帐中的一个大家族,不会因为一名子弟的错误受到太大的影响。
只不过折干若在这里犯糊涂,想要投靠宋人而逃脱罪责,那么就是真正的祸连家人。一门良贱,怕是都要沦为牧奴了。
可就是在两国已经打得头破血流的现在,南朝也不会随随便便将一个无足轻重的逃人留下来。又不是卷了地皮和帐下人丁一起来投,孤家寡人一个,一点可以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哪里可能让南朝将画着忠孝二字的脸面丢下来不管?
萧禧本想阻止折干。要真给他逃了,自家也要吃挂落。但念头一转,脚步就迟疑了,在门后停了下来。
这未尝不是一个脱罪的好借口!
来报信的亲信见萧禧在门口不动,心中诧异,“林牙?”
“你先下去吧。”萧禧摆了摆手,回身坐了下来。还是等等看好了。
之前折干的错误可以归结为宋人狡猾,他本人犯蠢。但现在勾连宋人则就是实打实的罪名。若他真的叛逃了,自家回到国中,也只需担一个失察的罪过,剩下的过错可以尽量推给折干。事有所归,自己在发动起亲朋好友来,也不是不能脱身。
至于折干找韩冈做什么,萧禧倒是不会关心。说来说去就是那些陈词滥调,萧禧甚至可以帮韩冈拼出一篇说辞来。
韩冈还能给折干出什么主意?西平六州只要宋人不肯吐出来,就绝不会有任何侥幸可言。相对与雄阔万里的大辽,六州之地并不大,损失的兵马人口也不多,可尚父的面子就丢得多了。
以人臣操废立之事,耶律乙辛行事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如今面子丢了,想让他不找回来?
萧禧在无人的厅室中突的一声嗤笑,那是痴人做梦!
……………………
韩冈并不知道萧禧在想什么,但他也觉得折干是疯了。
若是折干足够明智,至少该派得力亲信居间中转一下,而不是当着萧禧的面来找自己,而且还是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