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说的这些俺也不懂,不过学士前些日子好像是说过和气生财的话。但再和气也不是委曲求全,此事是辽国起的头,就该先由辽国那边来处置。”董玉咂着嘴,“也不知学士打算怎么让辽国做事,这可不容易。”
何矩看了董玉两眼,却没细问这话的来路,“学士的高瞻远瞩自然不是我等能想得透的。还是听吩咐吧……”
在心中多叹了一声,何矩又开始巡视着库房内外来。接下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局面,就要看他的东家怎么跟辽人交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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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岁划界之约墨迹未干,贵国便兴兵夺我疆土。学士是觉得大辽的刀剑不利吗?!”
韩冈的任务是为辽国使团饯行做准备,并代皇后尽一尽礼节。几句话的问题,很快就说完了正事,萧禧照旧例请韩冈坐下来喝杯茶,但话不投机,只三两句话便吵了起来。
“宋辽兄弟之邦,变成了现在的情况,实在很令人遗憾。只是如今的局面,在辽不在宋。若不是贵国旧习难改,如何会有今日之危?”
“自澶渊之盟以来,纵然是边界上有了纷争,也都会尽量息事宁人。”
“息事宁人?”韩冈径直起身,表情冷淡,该传的话已经传到了:“贵国旧日的作派可以收一收了。两国盟好不是一方得意,一方屈从。熙宁八年,贵国强索代北地,林牙就是主使者。林牙索要那一片地,其中可有半分道理?前车之鉴,乃是后车之师,林牙这一回来,本就没安好心,既如此,为求自保,当然会尽全力。”
这并不是外交场合上该说的话,但韩冈说出来后,萧禧却不能当成没听见:“两国盟约早定,何须于此处徒逞口舌之辩。”
“为尚父安抚民众,从大宋这边割肉,是林牙的意思吧?”韩冈脚步停了一下,突然回头,“凡事不知进退,事情之所以一发不可收拾,多亏了林牙的功劳啊!”
萧禧面沉如水。以军势勒索南朝,这是大辽国中的共识,几十年来都是这么做的。这一次,同样是得到了耶律乙辛首肯。
但韩冈指出了一个很可怕的现实。必须要有人出来为兴庆府的失陷负责。为韩冈的计策所迷惑,没有查探到宋人已经出兵攻打,可以推到折干身上。
但与宋人交恶,出兵威胁宋境,以至于造成现在的后果,这一件事如果耶律乙辛不肯承担,朝堂上的同僚们多半会一致将罪魁祸首的头衔送给他萧禧,谁让他这时候不在国中?!
正如韩冈所说,是前车之鉴!
韩冈告辞离去,萧禧从外院送他回来,心中就一直在想着韩冈的话。一名匆匆进门的小卒打断了他的思路:“林牙。韩学士给折干请到了东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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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丰行在东京西城外的仓库中,带着空寂回响的脚步声一下停了,何矩诧异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什么?没人退?!”
面露惊容的顺丰行大掌事面前,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厮恭声回道:“回掌事,那八家都没人退出。盛和堂和安熹号两家连车子马匹都准备好了,上好的北马,车轱辘都是军器监的货,小的亲眼见的。”
小厮有着淡淡的关西口音,不过若不是仔细听,也听不出其中微妙的差异。言行举止、穿着打扮,就跟京城中土生土长、在富贵人家做生活的家丁没有任何区别。
何矩皱了皱眉头,行中在京城第一得力的包打听说的言辞凿凿,那就没有可以质疑的地方了。“亏了董玉你,不然还真是不清楚那几位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赞了小厮一句,抬起脚,何矩开始绕着空空荡荡的库房走着,双眼梭巡于上下左右的空间。
年节前的大卖,将仓库中的各色存货差不多都清光了。各色棉布、玻璃器皿、白糖、蜜饯等特产,秋后才运到京城的大宗货物,全都在腊月初一股脑的被各大商家搬走了。
现在过了年,关西和南方来的新货很快便要抵达京师。眼下趁空闲,得将仓库好生整修一番,漏水的补上,损坏的换上,耗子打得洞也得填上,卸货的轨道和小型的龙门吊,也都得一并整修。
何矩正是照例来看一看仓库这边整理得如何了,只是他现在很难耐下性子来专心做事。
“眼看着河北这边也要打起来了,辽国的那位把皇帝当鸡来杀的尚父正一肚子火,现在往北去,还真是不怕死!”何矩边走边叹。
就在一个月前,韩冈正计划着通过加强贸易往来,来平息与辽人的纷争,一劳永逸的填满耶律乙辛如同西北河谷一般深邃的胃口。那时候,京城宗室贵戚和豪商们一个个争先恐后,打破脑袋也不在乎的要挤进使辽的团队。只是转过年后西北一下打得热火朝天,辽人甚至连兴灵都给丢了。何矩本以为这件事会让不少人为之却步,却没想到竟然都没一个皱眉头的。
“富贵险中求。不想冒险,当然就没富贵。”董玉哼了一声,“再说了,都是手底下的人去辽国,那一干王公侯伯们哪个在乎?”
相比起后面的一干大虫,去辽国只是台面上的伥鬼而已,没多少人在乎他们的死活。出了事不过一点抚恤。而一旦事成,那就是数之不尽的财富了。
董玉说话不算恭谨。但他跟韩冈身边最得用的韩信还有些瓜葛亲,可以说是表兄弟,小时候就跟着父母投身韩家,说是韩家的家生子也不为过。何矩自是明白,论亲厚,在韩冈和冯从义面前,董玉肯定是要比他还更强一点。
“皇后家的那一位呢?”何矩随口又问道。
“向刺史府上倒是没消息传出来。不过小的刚才过来的时候,倒是从富顺坊李衙内的伴当戚五那里听说向刺史家里已经把行装整理好了,只是没去确认,不知真假。”董玉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李衙内是向刺史的表外甥,好像经常登门去向刺史府上。”
若是向皇后升了太后,她的叔伯兄弟封一个团练使不成问题。高太后的祖父、父亲都追赠了王爵。不过皇帝还在,这一回准备以领队去辽国的向皇后的堂兄,现在为了不弱了声势方才升做的刺史。
何矩听了,心中一动,“又是一个不怕死的。想不到会出在皇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