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四)

宰执天下 cuslaa 3493 字 10个月前

“哪年年节时,开封知府能安生的?最苦不过冬日!”

韩冈和章惇说得轻松。越冷的冬天,失火的几率就越大。入冬后的这几个月,隔三差五就是一场火,都是见怪不怪了。而且京城的火灾

“将作监就在那个方向上吧?”章惇的脸色又是一变。

韩冈摇摇头,“哪里那么容易烧到将作监……”

可虽是这么说,但两人的心情也不再那么轻松,各自点起家丁,派去起火的地方打探消息。待骑手飞奔而去,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叹道:“幸好不是军器监。”

停了一下,章惇又道:“曾子宣的参政府就在那边吧?”

……………………

曾布刚进家门,妻子魏玩迎了上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天子有没有话吩咐,当然就回来了。”

魏玩跟在丈夫身后,“不说是官家病好了吗?”

“不过是能动动手指而已。”进了屋,曾布在火盆边舒展几乎冻僵的手脚,“又不是能坐能说,还能怎么样?”

“就为了这件事,将两府都招进宫中?”

“不止两府,还有一个韩冈。”提到韩冈的名字,曾布的眼神就冷了下来,“韩冈现在可不简单。他要保种谔,章惇、薛向都跟他站一边。蔡确与其一个鼻孔出气。甚至韩绛也给他稳住了。”曾布大事小事从来不瞒着妻子,方才在宫中耳闻目睹的一切都倒了出来,“张璪有他没他都一样,为夫都只能附和。”

魏玩能听出曾布话中之意,失声惊道,“难道官家的病……”

曾布沉声:“韩冈说是天佑。”

魏玩脸色一变:“也就是非药石所能挽回?!”

曾布摇摇头,韩冈的话可以这么理解,但他若不承认也找不出毛病:“别乱说。”提醒了妻子一句,他又笑道,“反正吕惠卿这一回有难了。”

夫妻俩正说着话,突然外院一阵嘈杂喧哗,治家严谨的曾布不快的望着外面,一名家丁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急声叫道:“参政,对街的宅子起火了!”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宰执们一路出了皇城,默契的相互致礼,而后便四散而去。

就算皇帝能动一动手指了,也不可能坐在大庆殿上,自然不会有正旦大朝会。既然不用早起,当然是各自回去补觉。至于天子留下王安石说些什么话,过两天就会见分晓。

此时已是下半夜,熙宁四年的正月初一,天穹上只有星光。在御街上放鞭炮、放烟火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不过在街头巷口等位置,却多了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

对于京城这一特产,韩冈早就是见怪不怪,骑着马昂然而过,瞥都不瞥一眼。

“玉昆你倒是不怕冷。”章惇他与韩冈正好同路,羡慕的看着韩冈迎风而行、毫不畏寒的坐姿,自个儿却只能直往手中呵着气,他今天带的皮手套一点也不保暖。

“好歹小弟也是北方人啊。”韩冈回头笑道,挺直的腰背也放松了一点:“秦州在山口上,巩州也在山谷间,到了冬天,寒风吹得那才叫冷,京城已经好很多了。不过子厚兄你虽说是福建人,可在京城时间也不短了,早该习惯了吧?”

章惇将披风裹紧了,摇着头:“今年冬天比往年冷得多,前两年可没这么厉害。”

“说得也是。”韩冈仰头看天,今夜天朗气清,澄澈的夜幕上,银河清晰可辨,能发现许多寻常模糊得几乎都看不见的星辰。

在冬至前的一场暴雪后,近两个月时间,就只下了两场雪。但阴天不少,一旦放晴,就是北方的寒流南下了。北风一吹,不算很低的气温也能让人冷得够呛。其实以今夜的寒冷,如果能有温度计来测量的话,估计也就摄氏零下十度上下的样子。

零下十度左右的天气在河南一带的冬天一年也没几天,但也不算稀罕,只是现在迎面来风,当然吹得冷。韩冈也不是当真全然不怕冷,只是比较耐寒。但他穿在公服内的冬衣是特制的,双层羊皮对缝起来,十分保暖,另外还套了一件雁绒的夹袄。膝盖处有皮制护膝,而且还是花熊皮;手套同样是精制的。章惇尽管有不输韩冈这般稳妥的保护,可在耐寒一项上,福建子终究是比不上关西人。

想起温度计,韩冈就有点想叹气。巩州的玻璃工坊倒是能开始为温室提供小规格的平板玻璃,玻璃灯罩更是开始批量化生产,但温度计连影子都没有。别说温度计,就是能耐火烤的烧杯、试管都没有造出来。现在玻璃工坊正在努力攻关更大尺寸的平板玻璃和玻璃镜,韩冈想要的实验仪器,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比起军器监的成果,真是差了许多。

章惇自不知韩冈心中所想,举起马鞭冲前方黑黢黢的州桥指了一指,“可惜是年节,夜市摆不出来,要不然就在那里喝杯热酒再回去了。”

“子厚兄你这么一说,小弟肚中的酒虫都要给逗起来了。”韩冈笑了起来,“还有那一道旋炙猪皮肉可是难得的美味,家里做不出那等味道。”

“那家做猪皮肉的店家,玉昆你和薛子正上门给他家打过招牌后,这两个月听说赚钱赚得来不及数。已经在南城买了大屋了。”

“钱醇老是不是该谢我?”

“啊?”章惇没听明白。

“开封府不是又能多收税了?就是买房的契税也是一笔啊。”

章惇嗤的一笑:“……玉昆你若能从州桥夜市到鬼市子都去吃一圈,钱醇老会不会谢你那是两说,但在京的小店家肯定愿为玉昆你立长生牌位。”

韩冈正色道:“京中正店利厚,脚店、食肆则要清苦得多。可在脚店、食肆中讨生活的百姓却反过来远比正店中雇工要多得多。若脚店、食肆生意好了,京城市井倒是能更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