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要将我们母子逼死不成?!’向皇后紧紧咬着下唇,等着赵顼,却不敢将话宣之于口。
高太后终于是重新坐了下来,胸口上下起伏的喘着气,时不时的瞪一下韩冈,脸色还是难看,显是余怒未消。
在母亲的身边端茶递水,劝着她稍息心头之怒,赵颢一边也在偷眼观察着韩冈。
明明图谋已经落了空,但赵颢在韩冈的脸上,找不到胆怯,找不到慌张,找不到一星半点投注落空的恐慌。依然是宁宁定定的站着。如果从气度和城府上来看,他远比王珪更有资格成为宰相。可惜他是敌人,是必须要铲除的对象。
尽管应该可以放宽心了,赵颢也不断的跟自己说韩冈的图谋根本绕不过他的母亲,但雍王殿下却还是神经质的想要从韩冈的脸上找到失败服输的痕迹。越是找不到,心就越是没底,完全没有感到一丝一毫胜利的喜悦。
赵颢依然沦陷在不安中,赵顼在稍事休息之后,又开始让王珪传话。
招。
宰。
执。
招宰执?
今夜留守宫掖,宿直宫城的两名宰执——王珪和薛向可都在这里。
王珪小心的询问:“陛下,可是要将两府里所有的宰执都召入宫?”
赵顼眨了两下眼睛。
但所有的人都没敢动弹,甚至连传话的王珪都犹豫了。
毕竟半夜招宰执入宫,这就等于是在说天子即将驾崩,甚至是已经驾崩。
这不是边关烽烟连绵的时候,不会有哪位宰执为了安定京城人心,硬是拖到白天才入宫。以赵顼的病情之重,他们一听到消息便会立刻动身。
赵顼突然发病的今夜,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皇城城门,或是宰执们的府邸。只要宫里面派去几位宰执府邸的内侍一亮相,不等天亮,皇帝大行的流言便会传遍京城。
“官家的病才好了这么一点,就累了半夜。是不是先歇一歇,等明天白天,群臣入宫后再说?”向皇后也开口劝阻。有半夜的时间作为缓冲,至少在太后和赵颢离开后,她还能有机会劝一劝她的夫君,看看是不是能够将之前的决定给改回来。
可赵顼却不肯等待:
速。
去。
注1:赵顼原名仲鍼,赵颢原名仲糺。
”tart=”_bnk””tart=”_bnk”””tart=”_bnk”
。
【不吊胃口了。下一更会赶出来。大概在凌晨一两点左右。】
韩冈是面对着天子开的口,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到底针对的是谁。
所谓至亲,当然不是太后,也不是皇后,更不会是唯一的皇子。两座药王祠,一在北,一在西,离京城皆有千里之遥。两位亲王一人分一座,一去一回差不多也要一个月,至少在天子内禅之前,是别指望能赶回来。若是中间再有个什么波折,说不定要在药王祠中留到天子龙驭宾天的那一天。
赵颢的脸抽搐了一下,眼皮直跳。韩冈完全是撕破脸皮了,竟然想将他和老三一并赶出京城。
他瞄了一眼韩冈。这灌园小儿脸色平静得仿佛只是提了一句奇闻异事,就像寻常聊天时不经意间提起的一般。
临到大事有静气,这样的人才比旁边流汗的王相公要强得多。赵颢也不由暗暗心折。但韩冈的想法绝不可能那么简单,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内禅的顺利。
赵颢又瞄了瞄他的母亲,只见她一双眉毛高高吊起,脸色铁青,正死死的瞪着韩冈。赵颢打了个寒颤,以他对母亲的了解,心头的怒气当已是到了极点。
上一次亲眼看到母亲这般怒气冲天的时候,还是她得知京城中正流行有关自己的唱本。再前一次,是太皇太后劝说母亲不要将父皇管得太死,让他能去接近其他嫔妃。
寝宫中的气氛就像张开的弓弦,绷得越来越紧。越来越多的内侍和宫女都尽量缩到墙根边,努力使自己不至于成为被迁怒的目标。
而看到太后气得发昏的模样,贵为王珪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脖颈子上的寒毛全都竖着。那可是发起火来,连身为姨母和姑姑的曹太皇都压不住的主。
王珪方才还想既然前面比韩冈迟了一步才一同请立太子,那么现在就该将功补过,将事情做得圆满了。可当他看到高太后怒视着韩冈的双眼里,都染上一层血丝,他发现自己的一张嘴怎么也张不开。
张璪盯着眼前的稿纸,尽力想将心神给收拢住。可寝殿内犹如山雨欲来,如芒在背。但手上的笔越来越慢,最后已是字不成句,不得不暗暗一叹,干脆将起草诏书的笔给停了。前面是韩冈不肯干,这一回是自己的思路给乱了。
他很佩服韩冈的狠决。出手之后,就不再给自己任何回转的余地。毫不留情的凌逼太后和雍王,根本不在意自家也一并断了后路。
可是,韩冈办了一件蠢事,难以挽回的大蠢事!
没人会认为韩冈说的是真话,河北和陕西的两座药王祠灵不灵应也不是人们所关心的,他的目的是一目了然。
以韩冈的身份当然可以拿着药王祠编个有灵应的故事,然后将他想打发的人打发出去。但他不该在太后面前说出来。即便是可以说出来,也不该用方才的那种语气。
以太后之尊,臣子可以动之以情,可以晓之以理,但不能就这么公然的丢下一句极为明显的谎话,近乎于强逼的将她的两个儿子赶出京城。难道不要照顾太后的面子?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天子要保儿子平安登基,平安成人,难道太后就不想要保住儿子的性命?!
表面上看,韩冈不过只是想在内禅的过程不受干扰,能让延安郡王安安稳稳的即位。可事实上,雍王、嘉王如果都留在京城中,太后还能保住他们。可一旦出了京,从开封往河北、陕西的一路上,出点什么事都不会让人意外!
太后会想不到吗?看她现在的愤怒就知道了。
高太后等着韩冈半天,也不见他有半点悔意。那从容冷静的神态,不断的在挑动高太后的神经,终于让她是出离愤怒了。她没想到韩冈竟然敢有这等提议,竟然要将两个儿子都赶出京城。
“韩冈!”她猛地站起身,一把甩开想搀扶她的陈衍,上前两步,直指着看着就心头生厌的措大的鼻子:“你这外臣不思忠心报国,却离间天家兄弟骨肉,究竟是何居心?!”
“臣不敢。”韩冈只微微垂下眼,身子却纹丝不动。并不加以解释,更不承认自己有错。
年近五旬的太后更是恼火,尖声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