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臣拿起托盘上的银框放大镜来看,但完全认不出上面用刀刻出来的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用点头来掩饰自己的无知。
幸而有李格非在旁解说:“仓颉初作书,依类象形,故而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此乃《说文解字》序中所言。象形之文,形声之字,合起来,方是如今的文字。由此可知,越是近于仓颉之时的文字,象形之文越多,而形声之字越少。”
李格非虽然年轻,但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让李清臣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
李格非指着排开在托盘上几片完整的龟甲和骨片,“‘象形者,画成其物’。甲骨之文远比篆书籀文,更为近于图画。多为象形之文,更近于上古。”他点着其中一片骨片上的一个文字,“有些字如果当成图来辨认,还是能揣摩出其本意来。”
李格非的手指指着一个月牙图案,中有一点,李清臣看了几眼,略有几分犹疑的问道:“这是‘月’?”
“应该就是。若能全都辨认出来,殷商时的礼仪,也能从中了解一二了。”李格非慨叹道,“三礼《周礼》、《仪礼》、《礼记》,但其中有多少篇是后人伪作,那就难说了……先圣曾言,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虽然是想‘从周’,但流传下来的三礼若是为后人所杜撰,哪又该怎么办?只能设法从源流上来找。”
这番话就是气学的韩冈借助殷墟之文来颠覆如今儒门经义的理由,倒是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同。李清臣摇头笑叹,‘周监于二代’——正好这里就是殷墟。
李清臣也不清楚眼下的局面到底是不是韩冈的初衷,但一切的发展,都使得《字说》乃至《三经新义》,必须要面对殷墟古物的质疑。
气学能不能争得过新学,那是另外一码事,但新学的确是被气学用力的扯了一把下来。按说给新学添堵,不是什么
“相州民风一向淳朴,如今却被闹得四民不安。这几日便要上书天子,把相州的乱象跟天子说一说。”韩忠彦看着李清臣的眼睛,“乡里的农户都只顾在田里挖坑,明年怎么种地?”
“说的也是。我昨天在驿馆中还听人说起,这几日一片有文字的完整龟甲,已经涨到了近一贯。如果不论衣赐,我这个太常博士一个月的料钱也只有二十贯。”李清臣感慨着,“有着卜辞的甲骨,只要挖出来百十片,置宅买田的本钱就有了,百姓哪有不趋之若鹜的?一来二去,民风就这么给败坏了。”
李清臣的话中,隐隐的透着拒绝之意。在他看来,一贯一片的价码是在太高了,由不得人不心动,根本就堵不住。何况一池浑水,漩涡阵阵,事不关己的何必硬往里面趟过去。看热闹就是了。
韩忠彦看着身前的酒杯,他本也不指望李清臣能帮着说话。
十年前,李清臣曾经辅佐韩绛经略横山,攻打罗兀。当此役战败,韩绛贬官出外,而李清臣则是倒戈一击,四处放话诋毁韩绛,以求自全。
这样的人品,据说天子也是鄙薄不已,要不然这些年来,李清臣做为相州韩家的女婿,也不至于一直都沉沦下僚。
韩忠彦将眼中的鄙夷藏起来,看来也只能指望天子了,否则相州的乱象绝难平息,韩家的家风也维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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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怎么可能是韩家?”
这下轮到张十九难以置信了。韩琦的名声在民间可是大得很,他的儿孙怎么也不应当转着发掘古墓的念头。
“怎么就不能是韩家?”周小乙冷笑了几声,转头他看着张相,“五哥你应该最清楚,”
豪门大族私底下到底有多龌龊,张相当然是清楚得很,他的买卖也只有从豪门大族身上才能放心大胆的赚到钱,来往得多了,许多消息也就自然而然的钻进了耳朵里。”
“多谢小乙。”张相向周小乙躬身一礼。
周小乙忙摇着手:“我也只是顺道提醒张五哥你罢了。我现在就要出城回洛阳去,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他顿了一下,又问道:“张五哥你呢,要不要一起回洛阳?”
张相想了一阵,最后还是摇头;“我今天才到相州,累得够呛,打算再多留两天,好生将养一下身子骨。”
听到张相这么说,周小乙也不多劝,拱了拱手,直接就从小巷子中绕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张十九围着张相,又急又怒的问道,“哥哥,现在该怎么办?”
“先去州衙看个究竟,至少罪名都要打探明白。”张相说道,“有些事不去探明明白,光是躲避,有许多事永远都没办法查清楚来龙去脉。”
张相小心谨慎的往州衙去,到底怎么安罪名,他肯定是要当面去看看一看。
州衙的前面,拥挤了数百闲人,都是想知道知州到底想怎么处理这一次的变乱。而州衙边上,便是韩家在城中的大宅,名气响亮的昼锦堂,就在那间大宅中。
张相被堵在了州衙的正门口,正想着要怎么才能挤进去,就看见从北而来的一队车马,分开州衙前的人群进了韩家。也不知是哪家的大官人来了,出来迎客的明显是韩家的子弟,而不是普通的管家。
不过这也不干张相的事,他现在还犹豫着到底是走还是留?
现在走未免太可惜了,一堆堆金银在眼前灿灿发光,就是想走,也挪不开脚步。
干脆与想吃独食的安阳人徐兴徐胡子拉上关系好了,张相这样想着。
洛阳这边的人脉在自己手中。在中间做个周转,尽管不比之前的盘算,但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而且不必冒风险——性命无忧终归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