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衍于韩冈有大恩,到了韩家,并没有按照官职来行礼,只分了宾主,平头坐下。
韩冈听吴衍说着厚生司中的大事小事,他现在不便干涉,只能私下里聊一聊而已:“蜀国公主的驸马姓王吧,……那个书画很好的。”
“王诜,据说与苏子瞻交情甚深,据说山水是一绝。说起烟江远壑,柳溪渔浦,晴岚绝涧,寒林幽谷,桃溪苇村,李公麟都要让他三分。不过前些日子刚刚以奉主无礼而被贬官。”
“奉主无礼?”韩冈听得就有三分不快。即便是公主之尊,嫁人后也不过是人家家里的媳妇,家里的事,家里解决,闹到朝中降罪算什么。
在过去,驸马成亲后,立刻就会提上一个辈分,使公主不需要向驸马的父母——也就是舅姑——行礼。但时至如今,早就没有了这个规矩,该行礼就得行礼,根本没有妄自尊大的道理。
吴衍心中凛然,他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和韩冈的差距。
韩冈只是略略皱眉而已,但流露出来的威势已经有几分迫人,换作是普通的官员,恐怕舌头就要打结了。
不到十年前,在秦州第一次见到韩冈,那时候,现在的龙图阁还仅仅是一个有几分傲骨且头脑聪颖、胆识过人的年轻人,一个穷措大而已,可如今已经泽被天下、名满中外的名臣了。
人与人的际遇相差竟然如此之远,若说嫉妒,吴衍心中的确有,但念头一起,就给压下去了。
能如韩冈这般不及而立便为学士,必然是有大气运在身,即便自己没有帮他一把,肯定能化险为夷,过丘壑如履平地。他只是后悔自己没能坚持附和王韶,否则现在决不至于才一个京官。
吴衍心念千转,与韩冈的对话并没有耽搁,“蜀国公主之贤,在宗室中也是有名的。其姑卢氏病重,侍奉床第边,亲和汤药,数日不解衣。只是王诜为人不谨细行,甚至狎妓而夜不归宿,故而”
“哦。原来如此。”
那就是王诜的不是了。仔细想想,韩冈似乎也曾在与人闲聊时听说过此事,只是没放在心上,吴衍提到时也没放在心上。
韩冈记性不差,但并不代表他连阿猫阿狗也都记得。大宋的公主不是唐代的公主。唐时公主有墨敇斜封,干涉朝政者不知凡几,大宋的公主只有老实做人的份,与朝堂很少有瓜葛。
韩冈听说过蜀国公主的性格很好,侍奉舅姑、晨昏定省与普通的儿媳一样,在士大夫中很受称赞,但也仅此而已。韩冈也没兴趣去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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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6章了无旧客伴清谈(五)
送走了章惇,韩冈在京城中,就又少了一个能多聊几句的朋友。
先是王韶,继而是章惇,韩冈都觉得赵顼对王韶和章惇两名拥有大功的枢密副使,有着刻意打压的味道。
难道当真是为了在对夏战争中起用两人,现在先贬一下?
这种手段未免太过儿戏了。不能参与进战争的筹备工作之中,临战时怎么可能顺利接手?只是靠身份地位,可是不管用的。就是王韶回熙河,想要一下掌握全路的情况和人事然后领军出战,照样是不可能,少说也要几个月。
且不管天子怎么想,那还是要等上一阵才能知道究竟,反正韩冈眼下是没什么机会摊到领军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韩冈因为茶马互市之事,提前被韩缜请去了群牧司中。
熙河路茶马互市,以及在广西,以茶叶和丝绢交易大理国的滇马,都有韩冈的一份功劳。
韩缜待韩冈比较冷淡,这是正常现象,韩冈不以为意。反正韩缜要处理于茶马互易的公务,想绕过他韩冈也不容易。
如今两边的生意越做越大,每年接近五万匹。听起来很多,但这么多马匹,其中勉强达标的战马也就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样子。
而且青唐马生长在高原,并不适合平原作战。在西北高原奔驰无阻,可入了中原之后,很难适应过来。至于滇马,个头矮小,不善奔、只善走,适合做战马的百中无一。
真正合适的养马地,应该在蓟北或是河套,可惜都被人给占去了。
韩冈去了群牧司,而开封府这里,苏颂将陈世儒一案审理得差不多了,在大理寺、审刑院和御史台的共同关怀下,已经向天子将最后的判决结果报了上去。
原本韩冈还认为这个案子牵扯太多,就算是苏颂决定秉公直断,为了做成铁案,也得用上好一阵时间来将口供、人证、物证等一系列证据做得完满了,才能下定论。哪里想到苏颂早就准备好了,一但下定决心,立刻就能在棺材上敲上钉子。
但苏颂继续担任权知开封府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他开封府在任上的时间已经有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