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冯京回身问道。
蔡确眯着双眼,抬起手遥遥指着南方的天空:“彗星!”
白天下了场雪,只是雪不大,只有两寸而已。且天气转眼就放晴了,到了晚间,漫天星子在天幕中闪烁着彩光。
这让种建中很有些失望。
种建中原来是在三班院任职,但在战前被他的叔父请调入鄜延路中,不过是以文官的身份。但只要随军,文官武官都能沾上一份军功。种家世代将门,第一代的种放又非进士出身,在文官系统中毫无根基。为了让没有进士头衔的种建中能顺利转官,也是破费了一番思量。
官军如今已经进逼至罗兀城下,浩浩荡荡的两万大军,已经将无定河谷给填满,只是没能将罗兀城给围困起来。
西夏人当道设了一个寨子,与罗兀城成掎角之势,城、寨之间只隔了百步。想围城,就要将寨子也围起来,想攻寨子,则需要同时赌注罗兀城的城门。而且更重要的,就是驻扎在山北的铁鹞子,战事一开,随时都能赶来,这让种谔不能放胆攻打罗兀城,只能先等着后方的霹雳砲运上来再说。
另外,他还盼着下雪,谷中一寸雪,山路上能下半尺厚,让西贼援军不能速至,就可以腾出手来,安心的用投石车在一城一寨上,砸开一条路来。
只可惜雪太小了。
踏着薄薄的一层雪,脚底下响着咯吱咯吱的声音。种建中向山坡上走过去,那里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是游师雄。
“景叔兄可是在夜观天象,”种建中走过去,开玩笑的提声问着,“不知明日阴晴如何?”
“阴晴难测,不过吉凶或可知……”游师雄顿了一顿,“在看彗星!”
彗星!种建中心头一惊,抬眼顺着游师雄的视线方向望过去,立刻在南方七宿的轸宿星区中,发现了一道曳着长尾的星光。
果然是彗星!
“慧主兵灾。出天车,犯荧惑,长沙不显,双辖无光。”不知天文,不知地理,不可为将,种建中的声音沉了下去,“此乃兵丧之兆,难道是南方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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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鼙鼓声喧贯中国(3)
十月初的汴京城,夜晚越发的寒冷起来。寒风呼啸着,让还没有来得及换上冬衣的人们,浑身都冻得如坠冰窟一般。不过冯宰相府后花园中的池畔小厅中,火盆中烈焰熊熊,让厅内温暖如春。
“还是煅烧过的焦炭火旺,比起石炭要强出不止一筹了。韩玉昆得判军器监,发明众多,可谓是如鱼得水。”说起韩冈,冯京言笑自若,似是心中已经毫无芥蒂,“当初他不肯接下中书五房检正公事,世人都以为他畏难,谁能想到他自有腹中锦绣。”
与冯京对坐的蔡确则是笑道,“只是为了霹雳砲泄露一事,天子心里可是很有几分不快。保不准哪天辽人手上就有了飞船,皮室军人人身着板甲。”
“韩冈硬是不认罪,天子肯定少不了心头有气。但现在只是小罪,若是以为认了无妨,日后板甲、神臂弓泄露出去,那就是重罪了。”冯京将温好的酒倒入杯中:“所以说韩冈这次也算是聪明了,宁可触怒君上,也不愿给日后留着后患。”
“说得也是。”蔡确点头附和,“现在不将有罪无罪确定下来,日后有得苦头吃。”
尽管在西夏的军队现的霹雳砲,是韩冈尚在河湟、并没有开始宣传格物致知的时候,就已经用在了阵上,应该也是在那个时候泄露出去。但韩冈却不能辩解说他传播格物之理与军器泄露一事无关。万一日后西北二虏的军阵中再出现飞船,士兵装备上板甲,那时又该怎么辩解?这是明明白白的陷阱,韩冈当然没有蠢到跳下去。
而且为了日后着想,韩冈也必须逼天子给个说法,因为格物理论的传播,让敌国学去了霹雳砲、飞船、甚至雪橇车、板甲的制造方法,到底是有罪还是无罪。
冯京拿起酒杯浅尝一口:“不论对错,天子现在都少不了要靠韩冈掌管军器监。他有恃无恐,自然敢于顶撞天子。”
不论从任何角度,韩冈肯定是有罪的。但是,朝堂上得出的结论不是看谁对谁错,而是看需要。天子觉得谁对朝堂更重要,谁就能留下来。过去也不是没有宰相犯了重罪,弹劾他的御史掌握着再充分不过的证据,但天子就是站在宰相一边,而让御史出外。
“只是细细算来,还是有些得不偿失……”蔡确一向看重天子的看法,韩冈的行为实是愚不可及,“韩冈虽然逼得天子改认其无罪,但终究还是有失圣眷的举动。”
“得失与否,各由心证。”冯京笑道:“我们看来冒着失去圣眷的危险是得不偿失,但在韩冈眼中,说不定还是合算的,他不顾毁誉也要推广气学,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身为宰辅,冯京不便出外饮宴,只在家中请人喝酒。王安石复相之后,蔡确没有刻意与冯京疏远,作为御史台的主要官员,不与新党为敌就是善意,太过贴近王安石,反而惹祸上身。倒是与冯京,那就是亲戚间的往来,并非曲意逢迎。
不过冯京已经做了一年的宰相,蔡确在京城中已经拖不下去了,两次应付场面式的上书请郡,再来一次,多半就会给批准了。他不是吴充,能得天子信任,与亲家王安石对掌二府。冯京的相位一时间无可动摇,蔡确自知今年之内必然要出外任官,要找一个好差遣,就要靠冯京来帮忙。
酒过三巡,两人的话题已从韩冈身上转到了御史台中。
“邓绾前日荐蔡承禧为御史,今天应是他入台的日子吧?”得了蔡确点头确认,冯京便问道,“持正你观其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