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苦心难成事(1)

宰执天下 cuslaa 3250 字 10个月前

章惇也知道不能让王安石背上割地失土的罪名,这个污点沾到身上后,不是那么容易洗脱的。

“只怕外面的言论现在都会归咎于家岳了。”韩冈苦笑了一下,“不能谏阻天子,本来就是宰相的过错。”

章惇站起身,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急着道:“愚兄这就回中书去。玉昆你今日应该留在京城吧?回去后好好劝一劝相公,要赶紧写辞章了。”

“小弟当然明白!”韩冈也站起身。

人嘴两张皮,以韩、富、文门生故旧之多,要将失土的罪名栽到王安石身上,也不是什么难事。在失去了天子的支持,王安石在高层是孤立无援,新党根基不厚的窘境,在对契丹一事上表露无遗。

这时候,只有先退一步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将反对割地的态度,通过一封辞章表现在世人眼中,让奸计难以得逞。

韩冈回京城奏事,都是照规矩住在驿馆中,从没有例外过。他行动做事,在小事上也都注意着,不给人留下口实。不过他今天却没有去驿馆,在去了开封府向知府孙永汇报了这一个月来的工作情况之后,就直接往相府去了。

韩冈抵达相府的时候,王安石和王雱都回来了。被领进书房,韩冈发现两人的脸色也都不好。

一等韩冈进来,王安石就道:“玉昆可是来劝老夫辞相的?”

“岳父难道准备附和天子不成?”韩冈反问道。

王安石,“此事老夫岂会附和,但不能不加以劝谏。”

韩冈紧跟着就问道:“天子不听奈何?”

“终究还是会听的。”

拗相公就是拗相公。韩冈看得出来王安石是在赌气。而且是在跟韩琦、富弼他们赌气。过去天子都是信着自己,可偏偏遇到大事的时候,却又相信那一干被逐出朝堂的老臣们说的奇谈怪论起来,王安石不服气。

但旁观者清,韩冈从这两年来天子对王安石的态度上,已经看得很明白,赵顼已经不再是熙宁二年的那个王安石说什么就信什么,如同学生对师长一般尊重王安石的天子了。

他看了一眼王雱。王雱先是叹了口气,“大人,如今还是听了玉昆的提议吧?”

第576章苦心难成事(1)

韩冈一声长叹。

除了天子,除了与契丹的争执,这句话不会有别的解释。

‘敌理屈则忿,卿姑如所欲与之’。

怕契丹人说理不得便恼羞成怒,所以只能为了两国的和平安定着想,干脆从了契丹人的要求。

真是个绝妙的逻辑。

“韩琦要废将兵保甲,以释契丹之疑;富弼要天子含辱忍垢;文彦博倒聪明,没在奏疏中多说,别人都是长篇累牍,就他四五百字便交上来了,但也说了河北饥荒,难以抵御辽骑。”章惇的愤怒难以遏制,用力一锤桌子,正放在桌沿的银质雕花酒盏当啷啷的掉到了地板上,“自毁长城,示敌以弱,现在又‘姑如所欲与之’。妥协退让,能消得了辽人的贪心吗?”

“还说这些做什么?”韩冈脸上挂着霜,声音也仿佛在冰雪里浸过一样:“契丹不会南侵,那一干元老哪个看不出来,明着欺君罢了!富弼竟然还说‘近闻陛下决为亲征之谋’,朝中有哪人说要天子亲征了?张方平说宋辽大小八十一战,只胜了一次。他是板着指头数的吗?”

“道听途说都不至于!”章惇狠狠的说道。

房间的门吱呀一响,酒楼的小二探头进来,他在外听到了房中怒气冲冲的声音,又听到了酒杯落地。但他一露头,顿时就是四道充满怒火的视线钉了过来,吓得他忙把头缩了回去。

韩冈满心的怒火过了半天也没有消散的迹象,只是怒极反笑,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一点异状:“韩琦、富弼,他们回想当年为国奔走于辽宋之间,领军抵挡元昊叛军的过往事迹,不知还愧不愧!”

韩冈来自千年之后,不论再怎么争权夺利,营营汲汲,对国家民族的荣辱,总是在心中有一个位置。

来到这个传说中积贫积弱的时代后,除了早年签订的岁币、岁赐之外,他却从没有亲眼见过大宋对外卑躬屈膝的场面。而且看着皇帝,推行新法,又整军备战,的确有着振作之心。不论是在熙河路开疆拓土,还是针对西夏人的攻击,虽然一胜一败,但都能从其中看到皇帝一扫积弊,对改变对外军力不振的雄心壮志。

这一切,让韩冈认为后世的传说有所偏差。只是没想到他看到的只不过是个伪装,当今的皇帝,外面装饰得再漂亮,内里还是如同真宗、仁宗那般气短虚怯,契丹人只用了一句恫吓之言就撕了下来。

韩冈其实本也有了心理准备,毕竟前几月开始,就在闹着了。还与王雱一起商定了借机行事的战略。可是当真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火气。

“本以为会拖过郊天大典之后,否则天子有何面目去祭祀天地及太祖太宗?没想到这么快就撑不住了。郊祀之中用掉的那些钱钞银绢,还不如拿出来犒赏军民,整修武备,如此才对得起太祖、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