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韩玉昆应该都算计好了。”曾布声音突然透着阴冷,“……想一想,今天这个鱼钩如果不是杨元素咬上来,你说韩玉昆是准备钓谁呢?”
吕惠卿闻言一怔,但深思起来,脸色也变了。以韩冈步步算计的性格,既然在天子面前张载,必然有所依仗。只看他今天说话作态,就知道必然早有准备。杨绘只是运气不佳,想在韩冈身上表现,却反过来被韩冈利用上了。但杨绘只是个送上门来的意外,以韩冈的为人,必然在之前就找好了牺牲品。
“真是要多谢谢杨元素了。”吕惠卿幽幽说着。
“嗯。”曾布说得更为直白,“杨元素的确是帮你挡了灾。至于王元泽,韩冈这个妹夫是不会跟他过不去的。”
三巡酒后,众进士为天子的御制诗写了和诗。四百多篇七律,并没有什么出彩的,而韩冈的一首也还能凑活。但以杨绘的眼光,肯定是看不上,如果没赌赛的事,他当是要摆出文坛前辈的姿态,好好落一下韩冈的面子,这样也算跟北面的两位有个交代。不过现在,就不需要为此多费唇舌。
杨绘起身,说了几句场面话,就一马当先,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华觜冈走过去,韩冈紧随其后。已经等着这个节目等了许久的几百号人,也都一涌而出,一起跟着往琼林苑东南角的高丘而去。
华觜冈高约十多丈,是琼林苑中挖了金明池后,用土石垒起来的几座高坡中的一座。在华觜冈陡峭的北侧悬崖下,有着一汪清池。湖面不大,比左近的金明池要小上许多。但正好就在华觜冈上,那座高楼延伸出来的外廊的正下方。站在外廊上,韩冈手扶栏杆向下望去。波光粼粼的池水,离着他估计有着五十米的距离。
上得高台的并不多,大部分进士都在池边等着。二楼、底楼也用着一群人。而能站上三楼外廊的,基本上都是参加宴会的朝官,还有今科的状元和榜眼——官场上等级森严,任何时候都体现得很明白。
除了几名小吏,楼台上唯一的一名卑官,就是琼林苑管勾林深河。他为这场赌赛准备好了实验物品:“……石锁倒没有。这一块,是抵门石,约莫有三十斤重。而这块秤砣,则是正好一斤,乃是厨中所用。”
“玉昆,可以吗?”杨绘问着韩冈,眯起的双眼、翘起的嘴角,上面写满了得意。
韩冈看了看放在地上的两件试验品,用脚推了一下,感受了一下重量,觉得没有问题,便点了点头。只是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他踢两件东西的时候,琼林苑管勾会有一下提心吊胆的神色掠过。
不过这些都是末节了。在林深河的指派下,两名小吏一个抱起抵门石,一个拿起秤砣。楼上楼下一下变得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们的手上。但就在这时,一声高喝远远的传来。
“且等一等!”
一匹奔马,从琼林苑大门处直奔华觜冈而来,看骑手服色,竟然是个宦官。到了楼台下,那内侍下马,沿着楼梯跑上来。气喘吁吁。韩冈看过去,竟然是童贯。
童贯喘了两口气,对着惊讶不已的官员们高声道:“御驾转眼就到,还请稍停片刻。”
闻言便是一片喧哗,竟然天子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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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明道华觜崖(2)
定下赌约,杨绘虽然心急,却也不便立刻前往华觜冈。
宫宴还没有正式结束,至少要等进士们和上天子的御制诗后,才能前去。不过韩冈人就坐在这里,杨绘也不怕他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琼林苑的管勾官这时听了召唤过来,杨绘吩咐着:“去准备一个十斤以上的石锁,还有一个一斤上下秤砣。”
管勾林深河已经四五十岁,官场上摔打了几十年,心眼活络,更会做官。方才就从手下的吏员那里听说了杨绘和韩冈的赌赛,当然不会就傻傻的等着命令。
林深河没出身、没后台、没才学,只是靠了家族中唯一做了州官的伯父的临终遗表,才被荫补了一个没品级的流外小官。熬了几十年,靠磨勘磨到了从九品,却没能攀上一个像样的贵人。虽然他活动的能力是有,但也只不过弄来了一个管勾琼林苑的差事,还是升不上去。而且头上还压了两个宗室出身的琼林苑提举、同提举,平日里事都是他做,却还要受闲气,几年来都是憋闷不已。
但现在终于有了个机会,自知正是他表现的时候到了。韩冈自不量力,已成了众矢之的,林深河当然不会站到那艘破船上。肯定是要帮着杨学士,为他好生出一口气。只要这一次拍好杨学士的马屁,做了身前的亲近,做了他门下的走马狗,日后说不定还有转官的一天。
林深河垂着手,半弯着腰,声音谦卑无比:“下官前面已经让下面的人去准备了,学士尽管放心。”
杨绘点了点头,道了句好。不过想了一想之后,又招了招手,示意琼林苑管勾走近一点。
林深河忙凑上前来,压着心头的兴奋,陪着笑脸:“敢问学士有什么吩咐?”
杨绘侧过脸,低声问道:“苑内可有黑狗?”
“黑狗没有,但有公鸡,为数不少。”林深河心领神会的神秘的说着,“公冠血也能破邪术,下官已让人先行准备去了。
杨绘惊讶的回头看着这位知心可意的琼林苑管勾,就见林深河继续低声道:“下官想着,韩进士是孙真人的弟子,保不准会变什么术法,这么做也是有备无患。如果当真是如韩进士所说的自然大道,那一点公鸡血也不会有影响。”他往往左右,更凑近了一点,“下官这里还让人去准备了妇人天葵,到时与公鸡血一起抹上去,包管什么样的邪术都用不了。”
杨绘深深看了这位近五十岁的卑官一眼,口气不无赞赏:“办事倒是得力。”
“下官最恨赌术之人,只为了赌赛公平而已。”林深河说得义正辞严,一脸正气。
杨绘一笑,说到底,能帮翰林学士出力,哪有不屁颠颠的凑上来的,倒也不算什么了。“你叫林深河吧?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