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排有数人合抱粗细的梁柱,在大殿内,隔出了东西两厢。两厢之中,排满了桌案。桌案都是旧的,跟国子监差不多。而且桌案都不高,只有一尺多,不到两尺的样子。给考生们准备的是蒲团,而不是马扎或是杌子。
‘这是要跪坐啊!’韩冈先是暗骂了一句,又庆幸自己幸好已经习惯了,不然可是要出丑。
在考官们的监督,四百零八名贡生们在集英殿中央排好了方阵,打头的三人是在礼部试最前的三个。
几声净鞭响过,乐声止歇。在礼官的叱令下,所有的考官和考生,无一例外的都跪拜了下去,静静的等着天子的到来。
寂静的大殿中,韩冈低着头,研究着大殿地面上作为铺垫的砖石。虽然是烧制出来的砖石,却是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也难怪外界传言说,宫中使用金砖铺地。
如果是汉代,殿上都是铺着地板,进殿要拖鞋。但到了南北朝之后,周时的礼节就已经开始变了。到了现在,已经可以穿着靴子走在大殿上。
连串的脚步声终于从前方传来。
并不吵闹,很整齐,静悄悄的响起,又静悄悄的结束。
然后礼官的又吊着嗓子半吟半唱的发号施令。
三跪九叩。
向着当今的大宋天子,统御亿万兆民的皇帝,叩拜下去。
一拜一起之间,都能看着殿上的人物。但隔着有些远了,光线又很昏暗,看不请坐在御榻上的赵顼是个什么模样,只是站在陛前,一开始并没有出现的一个高大声影让韩冈很熟悉。
是他的岳父王安石。
看起来王安石是跟着天子在殿后等待,然后与天子一起出来。不仅仅是王安石,还有两人也在列。不出意外,应该是参知政事的王珪和冯京。
一连串事先已经被礼官传授的礼仪之后,考生们终于可以落座。在内侍们的引导下,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各自就位。
然后今次的考题题目便出来了。
‘古之明王,求贤而听之,择善而使之。法不足以有行也,改之而已;人不足与有明也,作之而已……以守位则安,以理财则富,以禁过则听,以讨罪则服,以交鬼神则飨,以来蛮夷则格,以上治则日月星辰得其序,以下治则鸟兽草木得其性……朕夙兴夜寐,心庶几焉,而未知所以为此之方。子大夫其各以所闻,为朕言之……朕即位於兹七年,行义政事之失,加於天下多矣。往者或不可救,来者尚可图也。以所见言之毋隐。’
果不其然,别看今次皇帝亲自出的考题洋洋洒洒数百字,本质上就是一句话:地方上的行政阙失,可以放胆直言。
这就是策问。
。
第478章诸士孰为佳(1)
熙宁六年三月初六,乃是礼部试举人参加殿试的日子。
位于宫城东南的集英殿,这时早已经打扫干净。四百零八张桌案在大殿的东西两端排得整整齐齐,只留下殿中央空着,以供考生们进来之后叩拜天子之用。
在每一张桌案的左上角,与礼部试一样,都贴了著有姓名籍贯的纸条,以防考生混作一团,失了朝廷体面。
按照多少年来的惯例,殿试贡生们的座位排列顺序,都是照着他们在礼部试上的名次来的。离着天子越近,这名次就越高,离得越远,自然名次就越低。
李舜举拿着名单,一个个对照着桌上的姓名籍贯。从东头最近陛前的礼部试头名邵刚,一直查验到位于大殿东南、西南两个角落里的慕容武和孙中。
虽然昨日已经有小黄门对照过两遍,李舜举自己都照过了一遍,但李舜举一向知道宫廷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既然刚生下来的健健康康的皇子,第二天就能暴毙,从仁宗皇帝开始,宫中多少年来只见公主,生下来的皇子却一个都养不活;那么昨天布置好的一切,今天起来全变了个样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再一次亲眼对上一边,他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来?
用了小半个时辰,提着灯笼,将每一个桌案都对照过,李舜举最后站在大殿门口,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一切就绪,全都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天子和考生们来了。
这时候,才不过是卯时初。
天色还是黑沉沉的,尚能看见天上的成千上万的繁星。但就是这个时间,韩冈与所有的士子都已经来到了皇城外的左掖门处。
今天是最后一道关口,只有顺利通过了,才能够得到进士的资格。但左掖门前的气氛,却是比当日国子监前要轻松许多。每个人都知道,今天只要不犯蠢事,进士已经稳拿稳了。
贡生们小声谈笑着,等着宫门打开。但也有人凝神静气,不与他人多言语。
“这些人多半是争状元的。”慕容武低声对韩冈说着。
韩冈点了点头。礼部试中高高在上的余中、邵刚,都在这些神情严肃的士子之中。
不过韩冈认识的另外一个准备争夺状元的贡生,却没有学着邵刚和余中,而是挤了过来,“玉昆兄,原来你已经到了!”
韩冈脸上浮起了应酬式的微笑:“不意致远兄也到了!”
韩冈认识叶涛。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国子监门前,就是放声大笑的那群人中一个,看起来各个自信非凡。可当时叶涛身边聚集的那些个士子足足有十五六个,今天却是只有叶涛他单独一人到场。
第二次见到叶涛,则是在两天前,应邀赴王雱邀请,在状元楼上,由王雱亲自向韩冈介绍的,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亲戚之间互相见个面。
这才是最让人惊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