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和手段,王韶不是想不到——韩冈一说,他就明白了——但是他关心太甚,不比韩冈这般能放得开。
“玉昆,你……”
看着王韶要驳斥,韩冈立刻抢先一步追加了一句:“如果经略去问处道,他的回答当也是跟韩冈一样。”
“二哥也是……”
见着韩冈平静如水的神情,王韶知道,他不会在这个问题上骗人。知子莫若父,儿子王厚的性格王韶也明白,想来当是跟韩冈一个想法。
摇了摇头,看来自己真的老了。
从王韶那里告辞出来,大堂中的酒宴仍未停息,看起来要闹到通宵达旦的样子。
避过两个出来吹风,歪歪倒倒站不直腰的醉鬼,韩冈往自己的小院中走去。
跟王韶的对话还在脑海中回想着,反复想了两遍,自问没有会让王韶与自家翻脸的地方。要骂也是先骂他的儿子去。王韶没回来的这段时间,王厚和韩冈的往来信件中,都已经准备好应对河州撤军后的局面,当时就在说只要保住巩州、岷州和熙州的洮水河谷,其他任由朝廷来人折腾。
不过其实那只是最坏的情况,如今河湟之地,在木征就擒后,就只剩个董毡。且董毡已是孤掌难鸣,即便联络党项人,也无力对抗已经在河湟拥有了巨大优势的宋军。即便换个好大喜功的主帅,也不过吃点亏,丢个一两个寨子而已,大势是改不了的。
回到自己的小院,韩冈先向着东侧望了一望,只有两盏孤灯挂在不远处的另一座院子门口。那是蔡曚落脚的地方,虽不是故意安排的,但冤家对头住的对门,的确很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
这个废物,将后勤弄得一团糟,河州的苗授和二姚兄弟都跳脚了,若不是韩冈安排在珂诺堡中的一些存粮,他们就只能靠剥削河州蕃部来过活。
现在王韶回到了狄道城中,蔡曚便乘势称了病,他造成的混乱还没有带来太严重的后果,最算责罚也不会太重,多半还是被调离秦凤转运司。如果丢人现眼的事不算,说起运气,蔡曚也不算差了。
韩冈幸灾乐祸的笑了一笑,就把此人彻底丢到了脑后。推门进院,在摆放着一部部书卷的桌前坐下,重新又开始了今日被耽搁的功课。
读书,习文,韩冈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即将开始的科举上。
眼下就该等京中的消息传回来了。
。
第428章百战功成朝天阙(2)
何去何从?
韩冈神色变得微妙起来,王韶这话问得很有意思。
他下一步的走向,早就已经确定,王韶不会不知道。韩冈他早早的就跟人说过了,河州之战结束后,接下来就是锁厅参加科举,混一个进士头衔出来。
王韶是要走,但韩冈走得只会更早。八月在秦凤路中的锁厅试得到贡生资格,明年——也就是熙宁六年——的二月参加科举,接着是发榜、然后金明池赐宴,之后审官东院才会重新决定他的任官地点——选人的任官由流内铨处理,而韩冈已经是朝官,当归入审官东院治下。
就算会被安排回熙河,也要等到这一套程序走完之后。如果没中进士,同样也要等到发榜之后。可以确定的是,至少到明年四月以前,他都不会再回熙河。
——除非要他放弃参加科举。
“朝廷用人之法的确是有待商榷……明年的举试之后,韩冈若还有重回熙河的机会,自当设法让接替之人不至于败坏国事。”
韩冈与王韶关系紧密,云山雾绕的话,他不会拿出来糊弄人,而是很明确的告诉王韶,‘如果是要我放弃科举,那就不要说了。’
放弃明年的科举,放弃他唯一可能得到进士头衔的机会,韩冈是绝不会答应。
刚刚改换的考试科目,将所有擅长诗赋的士子,拉到了与韩冈水平相当的同一条起跑线上,甚至更低。熙宁六年这一科中,原本会属于南方士子的进士名额,也将会大幅度的偏向更擅长经义的北方士人,当然,也更适合在经义策问上用心了三年之久的韩冈。如果拖到了熙宁九年,他就要跟已经适应了新科目的贡生们竞争,折戟沉沙的可能将会千百倍的增加。
同时这一科的考官,必然是新党中坚。章惇最近要出外,但曾布,还有即将结束丁忧的吕惠卿,都有可能成为主考官中的一人。以他与新党的关系,得到考题虽不现实,但大方向却能确定。而且跟新党众臣结交的过程中,他更可以让吕惠卿、曾布来熟悉自己的文风、思路……以及用词习惯。
但下一科就不一定了。韩冈没有把握到四年后,新党还能留在台上——变法最终是失败的,从他所知的历史中可以确定——若他不能成为进士,就没有机会干预朝局,更不可能改变新党失败的命运。
韩冈有足够的自知之明,他可不是章惇,想考进士就能考中进士。除去不搭边的地利,若是没有天时、人和的帮助,韩冈自问没有机会能跨马游街。
‘我不可能放弃的!’
王韶看到了韩冈眼神中的坚定,情知是难以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