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盗的思维逻辑当真是让人难以理解。’韩冈心里想着。大宋周边的蕃部,一直以来都是把汉人当作肥羊来宰割,靠着劫掠来的财富满足自己的欲望,不论契丹,还是党项,都是一般无二。在韩冈看来,这些蕃人都是些养不熟的饿狼。
不过自从澶渊之盟后,契丹人就收手不干了,因为他们已经有了旱涝保收的岁币,而且他们从南京道——也就是幽燕之地——的汉人手中,也能收取大量的税赋,不需要因为钱财之物而跟大宋闹翻。
但西夏这边,却并没有南京道这样富庶的土地,而时有时无的‘岁赐’,却是逼得关西遭到年年入寇的主因。因为韩冈对西贼绝无好感,故而便能一刀斩了野利征。不过也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他才会把这份功劳送给瞎药,这样就不会有人对他说什么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笑话了。
相对于契丹、党项,吐蕃人早在唐时,就已经在抢掠汉人的财富了。比起建立了辽夏的民族,吐蕃才是领先数百年的老前辈。尤其是在旧年镇压西域的吐蕃王国灭国之后,残存在河湟之地的吐蕃人做惯了强盗,只剩下劫掠这一简单粗暴的手段了。
韩冈如果从这方面去入手,说不定就能成功了,但用战功来引诱,却是把媚眼做给了瞎子看。
韩冈与苗授围炉夜话,一点水酒,让他们聊天到了深夜。第二天,当两人领兵回到渭源,这场战事总算是宣告结束。
今次一战,交战的双方都吃了点亏,却都没有吃大亏。而且无论是禹臧花麻还是王韶,都实现了他们最初的目的,并安然的各自返回自己的地盘。
一时之间,和平也终于降临这片土地。但任谁都知道,围绕着河湟之地的争斗,其实不过是才开了一个头。
宋、夏两方都有染指河湟的心思。大宋这边,王韶咄咄逼人,让河湟的每一家部族都警惕起来。而西夏虽然光是为了对抗陕西四路和河东路,便已是有些力不从心了,但仅仅是禹臧花麻一家,就已经让王韶感受到了威胁。
而尚未归顺任何一方的吐蕃部族中,首当其冲的木征,他的动向和想法尤为让人困扰。没有木征的首肯,禹臧花麻绝对不可能借道武胜军,韩冈和王韶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在暗示他必要时会投向西夏一方——从今次木征和禹臧花麻之间的默契来看,两人私下里的联络应该不少。
不过河湟的战局,仅仅是宋夏两国之间如火如荼的交锋中的一个缩影,在鄜延、在环庆、在河东,都有着同样激烈的战斗。两国之间新一轮的战事,此时刚刚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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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兵戈虽收战未宁(四)
禹臧花麻退走,最得意的就是瞎药。原本还让他吃力应付的对手,转瞬间便成了受了惊的羊群,在他眼前四散逃开,往着任何一处能可能逃生的去处涌去。
瞎药大声呼喝,指挥着他的队伍纵横于战场之中,将所有不及逃窜的敌军全数歼灭。难得有机会欺负一下禹臧家这样顶尖的大部族,他越杀越是兴奋,刚刚把几队还保持着一点编制的对手给硬吞了下去,紧接着便追着一队逃出生天的幸运儿冲进了大来谷中,韩冈脸色为之一变,连忙派出自己的一名亲卫:“去,快去!请瞎药巡检快回头。穷寇莫追,以防不测!”
可他的话还是慢了一步,瞎药和他的人在谷中转了个弯便没了踪影,过了一阵,则丢盔弃甲的回来了。韩冈派出去的亲兵,并没有来得及追上瞎药,只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禹臧花麻的一记回马枪,挑掉了两百多将士。瞎药的兵是从族中临时征发起来,比起禹臧花麻用来殿后的七八百精锐的常备兵,差了不止一筹。
幸好禹臧花麻无意在大来谷中与瞎药缠斗,逗留越久,越是危险。在给了瞎药一个惨痛的教训后,他便扬长而去,让瞎药咬牙切齿的吞下苦涩的败果。
“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不知何时,苗授已来到韩冈的身边,“这些蕃人不让他们吃点苦头,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韩冈静静的看着瞎药垂头丧气的从谷中出来,慢慢点头:“都巡说得正是。”
天光将晚,夜色已经笼罩了东方,能隐隐约约的从夜幕中看到无穷无尽的繁星。只有禹臧花麻遁走的方向,还有着一幅横跨天际的红色彤云,宣告着黄昏尚未终结。
身处战场之中,敌军仅仅只是退走而已,并不能确定他们是否会回来。等天黑后,这片山谷前的开阔地,即便是对于仍驻留在这片战场上几千名宋军,也一样是危机四伏。但眼下的时间,已经不容许宋军再赶回渭源堡。何况一场大战之后,将士们的体力消耗极大,眼前就有不少人坐在地上不肯动弹,让他们连夜回师渭源,也显得太过不通人情。
所以苗授的第一件事,是遣人连夜赶回渭源堡,向翘首以待的王韶通报战事结果。而第二件事,就是派人收拾了禹臧花麻留下的营盘,重新加固外围防御,并安置下营帐。苗履奉了父命,带领得力人手打扫起战场来。兵甲、旗帜、战马都要好生收集,投降的敌军看押起来,而受了伤的,则直接给他们一个痛快。另外,苗授还派了帐下书办去点算各部的斩首,登记造册,以便回去后上报请功。
而韩冈则做着他的本职工作,把自己的亲卫还有王舜臣的亲卫,都集合起来,打发他们去帮着处理伤患。苗授听说此事,也把自己亲卫中,进疗养院培训过战地急救术的两人,也派了过来。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急救处理,有不少伤员都幸运的保住了他们的小命。虽然伤亡人数至少到要明天才能有个准确的数字,但依然可以确定,比起过往的战事,今次的伤亡情况肯定要好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