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松了一口气。这是个机会,他很清楚两人的身份,以及他们跟着一起向甘谷城运辎重的用意。以陈举的老道,不会只有一套计划,半路劫杀是一个方案,恐怕到了甘谷城还有人来对付他韩冈。
但已经死了黄大瘤和刘三,现在薛廿八和董超又被自己所杀。如果再加上鼓动蕃人部族劫道的行动又告失败,陈举他的那个小集团,还能保持多少向心力,那实在是个问题。就算甘谷城还有点麻烦费了一番气力去搜集情报的韩冈也清楚究竟是谁会来找麻烦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有的是手段去应对。
内部一安,韩冈便把注意力放回到前方。王舜臣还在与蕃贼对峙,韩冈这里发生的一切,他根本没有发现。蕃贼畏惧王舜臣的神箭,不敢冲得过快。但还是有十几个人在射箭压制王舜臣,剩下的七八人在箭雨的掩护下开始向王舜臣靠近。
局势不妙!
“把车横过来!快点横过来!”韩冈急促下令道。“快把来路堵上!再把靠山的这边堵上!”
民伕们都有些茫然不解,也不愿自断退路,但韩冈刚刚杀了两人,威势正盛,谁也不敢出头反对。听着韩冈的话,慌慌张张地将一辆辆骡车并排着堵死了后方的道路,同时又把靠山的一面堵上,不敢有丝毫拖沓。
韩冈不停的催促着,指挥民伕将他们所在的这段道路围成一座车阵。
蕃人虽然不比汉人聪慧,但奸猾狡诈并不或缺。劫杀军需辎重,这样的罪名,秦州的任何一个蕃落都承担不起。再怎么想,韩冈他们一行人都是必须被灭口的,只要逃出一个,便有可能给整个部族带来灭顶之灾。
但如果能顺利将韩冈他们全数歼灭,在得到足以让部族过个肥年的物资的同时,还可以顺便布置布置,陷害一下敌对的部族秦州的蕃部绝不团结,尤其是比邻而居的部族,往往由于水源、田地、牧场的归属而争斗不已如果真的如自己所料,那身后必然还有贼人埋伏在退路上,等待他们逃跑时动手,因为这样才能保证全歼而不让一个活口逃出。
就像赶着验证韩冈的猜测,刚刚有了雏型的车阵尚在调整中,韩冈等人的身后来路处,还有身侧的山坡上,同时响起了喊杀声。
埋伏在韩冈后方的蕃人,本是想着趁辎重队与拦路的分队厮杀正酣时,再攻出来前后夹击。联络他们的汉人说过,辎重队中早早就安排了两名内应。能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夺财灭口,所以他们一直在等着内应发出信号。
可远远的看着辎重队中只乱了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平静,而且还有开始准备组成车阵的迹象,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们便不得不提前杀奔出来。
“不用惊慌!”韩冈胸有成竹的对民伕们喊道,“贼人只是虚张声势,人数绝对不会多!否则他们就应该与前面的贼人一起冲出来,而不是躲在后面等我们的破绽!我们就在车阵里,他们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
韩冈仅仅是在信口胡诌,对于蕃人的计划,他并没有多少认识。不过他带的民伕都是关西汉子,许多都是被征发起来上过战场的,手背和脸上刺了字占了三分之一还多,射术没一个会输人。只要他们能冷静下来,击败只有自己一两倍数目的蕃贼,简直是轻而易举。而他们现在需要的也不是事实,而是领导者毫不动摇的信心,以及准确有效的命令。
这一切,韩冈都能给他们:“拿起你们的弓,把箭给我搭上!听着我的口令!射!”
。
第36章三箭出奇绝后患(二)
韩冈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秦州和甘谷都有人意图杀他而后快,即便知道也无力去顾及,因为他眼前,就有一群人手拿刀剑想要他的性命去。
“数……数目好多!”一名年轻的民伕被吓得结结巴巴。而他能说出话来,已经算是好的,其他的民伕都是瞠目结舌,面如土色,直如雷惊的蛤蟆,连句话也说不出。他们都跟韩冈一样,随身带着弓箭,但此时贼寇来袭,却都忘了将长弓举起。
“‘树木’多了又如何?树多了就砍!树少了就栽!”王舜臣悠悠然开着玩笑。长弓提于手中,下马独自上前。
前行二十步,王舜臣双脚一前一后站定,以弓挂臂,大喝道:“只是爷爷不会栽树砍树,只会插花!”
韩冈终于知道了,王舜臣的自信从何而来,也知道了王舜臣为什么没有要他人一起上前。韩冈从来没想过,一个人、一张弓,竟然能射出一瀑箭雨!
在山林间冲出来的蕃贼接近五十人,冲在最前面七人看起来最为精悍。王舜臣的目标正是他们。
开弓搭箭,箭矢离弦。
第一支箭,射入第一个贼人的左眼,第二支箭,在第二名贼人的脸上开出一朵血花,第三支箭穿喉而过,第四支箭,则将第四人的心口洞穿,而此时第一个贼人才刚刚栽倒在地。其后三人见状,反身就逃。王舜臣又是连珠三箭,直贯其背,将他们一一射倒。
套在拇指上的铜扳指前后闪动,小指粗细的丝麻弓弦幻成一抹虚影。长箭破空的尖啸连绵不绝。弦声鸣动,演奏出阵阵杀伐之音。万人敌那是虚言夸大,但一人敌百,王舜臣却做得如吃饭喝水般轻松自在。
王舜臣所用的长弓并非强弓,力道也许只有一石二三,尽管禁军中的上四军招收士兵的最低标准是开九斗弓、两石七斗的弩,但武将用弓不到一石五斗力,射不穿敌军的铠甲,出门都没脸对人说。可王舜臣掌中的那张一石出头的战弓,也许射不穿党项人身上的精铁瘊子甲,但精准异常的落点,让长箭的箭头完全不需要与坚实的甲叶对抗。
哀鸣声遍地响起,箭落处非死即伤。一支支白羽箭在蕃贼身上轻轻摇晃,正如被插上了一朵朵随风起伏的白色鸢尾花。
好一个插花!
王舜臣一人一弓就将蕃贼射得不能前进一步,可他毕竟只有一人,贼人的反击随之而来。只听得后方一名蕃贼大喝了几声,十几名蕃贼同时立住阵脚,向王舜臣射出利箭。十余支长箭齐齐攒射而来,逼着王舜臣横着退到了路边一颗树后,肩膀上还中了一箭。
躲在树后,听着身前的树木被射得噗噗作响,看着在肩膀上晃动的箭矢,王舜臣痛得龇牙咧嘴,暗悔没有穿着盔甲出来。若是有盔甲在身,他就可以硬抗一下贼人的弓箭,多射死几个,定能让贼人彻底丧失战意,可现在却是他被蕃贼压制得探不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