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不远之处的林子里,张扬喝得有些酩酊,他似一滩烂泥一般,委蛇在一冠高树之下,血腥之气笼罩四野,地上还残留着血污,张扬并不在意,他脱下头上的高帽,露出满是脓疮的头顶,他的心在咆哮,可酒精早就麻痹了他的神经。
“烂头张,烂头张,天生的屠夫,天生的强盗,而今还穿上这一身华服,你活得真是滑稽可笑,你活得真是像一滩烂泥!”张扬咒骂着自己,忽而头顶之上的那一片深邃的天幕之上亮起了九颗星。
星辉熠熠,灼灼照耀着大地。
“他奶奶的,连这天上的星都在笑话我了,你们是笑我是这天底下最可笑之人么,你们是笑我这其丑无比的头么,你们是笑我异想天开想要抱得美人么?我是谁?我是堂堂西魏御史,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怎么会没有?怎么可能?”张扬指着天上的星,继续咒骂着。
原本隐没在星辉之中的最含蓄的那一颗忽而变得异常明亮,它闪烁着橙色的光芒,最为夺目,那星旋出星火,星火从天而降,落入璎珞的帐内。
众兵士们登时被星火震慑,匆忙撩开璎珞的帐帘,只见此时伊人已香消玉损,冰冷的身体安静得横在毯榻之上,微微含笑。
浮生静立一旁,对着闯入进来的兵士说道:“传下去,璎珞姑姑已故!”
一下子,整个营地又凌乱了起来,东海王闻讯进帐,见了璎珞早已无了气息,他生出些悔恨来,又嘀咕了一句:“璎珞是从宫里来的,这下该如何与皇上交代!”
子桑语默终究还是个怕事之人,韩单悲从心中生,他拎着剑跑到林中,噼里啪啦胡乱舞动了许久,削断的枝杈划伤了他的臂膀,伤口流出了血,他忍受着疼痛,期望外伤的疼可以掩饰住他内心的撕裂。
浮生回到自己的帐中,坐在榻上,久久难以平静,他的脚底板还有些疼痛,不知是璎珞姑姑的痛传达到了他的身体上,还是他开始因为命运为哀痛,倘使璎珞姑姑所说她的命运是一场身不由己的话,那我的命运呢?我到底是在按着谁的安排在前进?
魂力盈润心间,浮生入定。
浮生听了颜颜里的回复,就要往帐外走去,颜颜里忽而挡在了浮生面前,严肃得说道:“大王子殿下,你最好先等等,我听闻是说郡王有意要将璎珞许配给张御史,结果璎珞姑姑不愿意,当场还吐血以示抗拒,张御史的面子扫地,这会儿不知在哪里生闷气呢,郡王是又急又气,反正现在是乱作一锅粥呢!”
璎珞吐血,那根本就不是抗拒父亲的赐婚,恐怕是老祖宗魄散使得璎珞受损,气血被震得乱行了起来。
“不,我要去看看璎珞姑姑!”浮生心中难平,此时的璎珞定是身心都沉浸在痛苦之中,璎珞是他的星圣,是他的一部分,他怎么能在此时不管不顾?小小的浮生此时心情是复杂的,他感受到了璎珞的召唤,是圣石在召唤她的主人。
弼星魂明空灵圣,天之北斗第九隐元星,其形难辨当属九星之首,连璎珞生于蓬莱郡,在此遇独臂人点化,已知己命,只是命里注定遇到魂神大人之外,还意外邂逅了神武大帝的残魄,她用自己的身体承载着神武之遗,而今她知晓时辰已到。
“彼土因何名极乐。莲华九品无三恶。虽有频伽并白鹤。非彰灼。如来变化宣流作。九品一生离五浊。自然身挂珠璎珞。宛转白毫生额角。长辉烁。百千业障都消却。”
这是当年连万卷为女取名之时读到的诗词,他为女取名为“璎珞”,大有“璎珞庄严身”之意。
璎珞,注定是这场纷争之上的点缀,是辅助魂神的右弼。
浮生执意要去探望,颜颜里自是阻挡不过,他只能随着浮生去了璎珞的帐,璎珞躺在一席锦绣毯榻上。
夏日炎炎,虽到了夜晚,几缕风也裹挟着热气,更有一些血腥的气息混浊在空气里,让战士们的肺腑都有些翻腾,这账内确只有罗毓和璎珞两人。
红缨战士们士气被傍晚时候的突袭消磨了许多士气,现在东倒西歪在帐外,看似养精蓄锐实则在痛心疾首,为死去的战友们默哀。
就在一里地之外,战士们亲手埋葬了千具尸首,他们与死神擦肩而过,也许就是一个转身,这黄土之下就该埋葬的是他们自己,他们悲哀着惧怕着,嘴唇抽搐着,眼泪似在眼眶中打转,可郡王的一道令,让他们无暇停下来悲伤,他们挖了一个硕大的坑,将尸首并排放置其中,一层叠着一层
这一刻,他们无法放松警惕,巡逻的分队铺延在四面八方,留守的战士在抓紧休憩,他们要编织一张硕大的网,保护着郡王首领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