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至少在这个时代,这确实是目前相对来说比较好的一种选拔人才的方法。

八股文呆板是真的,它既不能天马行空,也不能挥泄才华,否则多数是写的出格被黜落。

可八股取士选拔的本就不是什么科学家文学家呀!

要说起来,科举选拔的是官吏,而对官吏而言,最重要的要求就是能够充分理解并有效执行上级下达的任务,而不是拿到了上头的旨意只管由着自己的性子自由发挥。

别说是古代,就算是现在也不许这么搞呀。

何况如今考科举是唯一的出路,至少对于真正想要走好仕途的人而言是这样的。

就算对八股再怎么不满意,也得先走过了这条路,走到了姐姐,才有资格和能力去抨击改变。

想通这一点,陈景书倒是不对学制艺抱有隐约的厌恶心态了,他心态变了,学起来自然也比之前轻松些,虽觉得辛苦,却不再痛苦了。

如今陈景书主要学的是破题,每日王撰给他留下题,不需写完,只需写破题的部分就好,每五日才写一篇完整的制艺。

因破题是一篇制艺的核心,因此但凡学制艺,务必要把破题练好,只有破题破好了,后面的文字才有写的必要。

倒是没多久陈孝宗对陈景书建议,有空了可以常去林如海那里请教。

科举考的不仅仅是制艺优劣,同时也有官场人情,和对主考官心态喜好的把握,而时局动向中,有些敏感的东西也是得避开的。

这些王撰教不了他,还得林如海才能指点,何况林如海本就是扬州巡盐御史,这些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陈景书觉得自家父亲说的很有道理,便也常去林如海那里,林如海对他自然也是悉心指点,尽心尽力。

因这也不是一时之功,陈景书便每月选了自己功课当中自觉最好的带去给林如海看。

只是他去个三回,就总有那么一两回是恰好能遇着黛玉在林如海那里的。

一次两次还是巧合,可走了几回之后,陈景书又不是真的八岁小孩,自然也察觉出几分意思来了。

嗯,黛玉如今灵秀可爱,以后也定会是个美人,最重要的是,两人可以算是一起长大,倒是比这年头常见的盲婚哑嫁要好多了。

这么一来,陈景书对黛玉也有了几分亲近。

虽有两家长辈的默契,但陈景书却还是小心一些,他每次与黛玉见面相处,必定是要有长辈在场的。

如今他们一个八岁一个五岁,相处时又有父母长辈并一群丫鬟婆子在场,如此谁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若是这样都能说闲话,那恐怕反倒是说闲话的人要被骂龌龊了。

时间在陈景书每日的辛苦和王撰越发严格的要求中悄然而过,等王撰开始要求陈景书每日一篇制艺,且需写完全文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三月了。

三月陈府园子里的桃花开了,绚烂如烟霞,十六这日却是陈景书的生日。

因只是小生日便也不大办,只在家里摆几桌席面,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们跟着热闹一下,另外多发了半月的月钱罢了。

他们家人口简单,因此事情办起来也利落。

吴氏倒是和往年一样亲手给陈景书做了件新衣,陈孝宗则洋洋得意的给了陈景书一块怀表。

怀表这东西如今也是稀罕物,陈孝宗的这个乃是金色表壳,面上是镂空的花草纹,中间镶嵌一块红色宝石,轻轻按一下表壳弹开,里头的指针上也嵌着米粒大小的宝石,整块表看起来精细华贵,挂在身上神气的很。

陈孝宗还一定要陈景书戴上试试看,天知道陈景书觉得自己的衣服配怀表是多么的违和感满满。

可惜陈景书再怎么无奈,陈孝宗和吴氏却一个劲的夸好看,没办法,他也只好戴着了。

倒是让陈景书没想到的是,他第二日去林如海那里,林如海也贺了他的生辰,说他又长大一岁,又说没什么礼物相赠,送了他几卷书,却是自己精选抄录成册的制艺文集,勉励他好好读书,陈景书连忙谢过。

只是回去一看,书上的字迹一半端庄雄秀,稳健老道,显然是林如海的,另一半却灵秀清雅。

嗯,这又是谁的呢?

陈景书脸上不禁笑意渐深。

陈景书噗嗤一笑:“这哪里有必中的,文章写得再好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呢,何况我的文章还未有那样好。”

何昕抓了抓脑袋道:“我原也想明年参加童试,可家里老子娘都不同意,我哥也反对,说我去了也是白考一场,我到如今连一篇像样的制艺都写不出来,童试去了也只是丢人。”

陈景书道:“哪里就这么说了,我倒是觉得你去参加也好。”

何昕眼睛一亮:“你觉得我能中?”

对陈景书的学问他是很佩服的,两人一处玩,何昕早对陈景书拜服了,尤其在读书科举的事情上,陈景书说话比他老子都好使。

陈景书无奈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家向来是论军功的,这么多年未有一个人踏足科举考场,因此真要说起什么,恐怕难有人能给你传授什么经验,明年的童试去参加一回,也不拘就一定要中了,我们如今不过十一岁,自古以来十一岁的秀才又有几个?不过是去长长见识罢了。”

何昕点点头:“你说的对,我回去就跟我爹这么说!”

陈景书笑笑:“话虽如此,我倒是盼望你能中呢。”

“嘿,”何昕笑道:“借你吉言。”

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能中,但既然决心要去考一考,自然还是有点盼头的。

又被何昕嘱咐了几句,陈府的管家来说东西都已经搬上船了,这会儿就可以走。

陈景书便与何昕告辞。

别了何昕,陈景书回到船舱里,菖蒲已经在收拾归置东西了,接下来的月余时间他们都要在船上过,见陈景书进来,连忙给他倒了茶:“大爷上回来京城时在船上还有些不好,今日觉得如何?”

陈景书笑道:“我这回倒是精神的很。”

也不知是上回路上习惯了,还是这些日子的锻炼带来的效果,陈景书这回坐船倒是真的不晕。

王撰如上回一般,给陈景书说路上就不必读书了,只叫陈景书每日自己温书,不过这回他没给陈景书讲什么作诗,想来是彻底放弃了。

陈景书也不在意,对菖蒲道:“前两日刘福家的带回来的那封信呢?”

临行前几日,陈景书又打发刘福家的去黛玉那里,只说是按照黛玉的吩咐采买了一些京城土仪给陈景书顺路带回去给林如海,因此特意拿了单子给黛玉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或有哪里不妥的,回去的时候就带了个匣子,除了黛玉一定要给刘福家的采买的钱,另外就是给陈景书的了。

刘福家的倒是一连夸黛玉好,模样俊俏身段风流,性子也宽和,刘福家的去了两回得的赏钱加起来就有十几两。

陈景书听着倒是好笑:“我这个妹妹竟还是个小富婆呢。”

掰着指头算自己一月有四两银子的月钱,一年也不过四十八两,黛玉这随手赏刘福家的就赏了十几两。

陈景书自家不兴打赏下人,他们家待下人算是宽厚的,月钱也比旁人家的多,但规矩也大,该做的事情,平日里也少有做点事情就打赏的,按照吴氏的说法,若是给主子跑个腿还要赏钱,养这些下人干什么?他们每月的月钱难道是白拿的么?

不过逢年过节或遇上什么喜事,吴氏打赏也是不吝啬的。

倒是因此陈家下人皆以老实本分为要求,没有偷奸耍滑的。

陈景书想着林家似乎也没有这般打赏的惯例,想来是从贾府那里学来的了,这倒不能说黛玉胡乱花钱了。

贾家是何等样子,陈景书这些日子也算看透了。

等菖蒲把书信拿出来,陈景书展开看了,见黛玉用的竟还是他送的梅花纸,不由一笑,再看纸上字迹,瞧着这字写得竟是比当初在扬州时更好了几分。

黛玉平日相处虽有些小性,以前也常拿陈景书取笑,不过写信倒是没有这样的话,她只是嘱咐陈景书路上注意安全保重身体一类的话,接着就是祝福他明年童试一切顺利之类,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的话了。

陈景书这回一路上倒是安稳,不过王撰虽然路上不要求他做功课,陈景书却是一两日就要自拟题目写制艺,写好了就递给王撰看,王撰倒也认真批改,哪里好哪里不好,也都细细的给陈景书讲了。

陈景书觉得自家大伯的眼光真是没的说,王撰当官真的不咋地,但教学生却是认真,对他也耐心,要求是严格了些,这却不是坏事,何况王撰对他的要求也没到严格的不合理的程度。

等一路回到扬州,站到了自家大门前,陈景书心里倒是有几分感慨的:“出门方知在家好呢。”

陈孝祖待他极好,几乎视若亲子,他却还是更加想念家里,黛玉孤身在贾府又该如何呢?

一旁王撰笑道:“这事一辈子都变不了了。”

陈景书道:“先生不如也将家人接来扬州团聚,岂不是好?”

王撰道:“先操心你自己!”

陈景书一笑,也不多说,他知道王撰是想要专心教导自己,至少得等他有点出息了,才好把妻儿接来扬州。

王撰就是这般性子,要让他没把陈景书教出个名堂,反而把一家子人接来扬州在陈府吃喝,哪怕陈府不在意这么点子,他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待拜见了陈孝宗和吴氏,自然又是一番话说。

吴氏瞧着陈景书,一边抹泪一边笑:“好好,长大了,高了,也壮实了。”

陈景书也忍不住眼睛湿润:“母亲,我回来了。”

先时还不觉得,如今一听吴氏的声音,他却觉得鼻子一酸,这些日子的思家之情全都涌出来了。

陈孝宗在旁边咳了一声,故作严肃道:“既然长大了,也该有点长大的样子了。”

陈景书接过黄栀递过来的帕子擦擦脸,随即笑道:“是。”

在外过的如何吴氏已经问过,陈孝宗又问了几句功课的事,知道他没有偷懒,学的还算刻苦,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神情来:“好,这就很好。”

陈景书这才道:“方才回来黄栀说我的住处换了?”

他原是住吴氏院中厢房的,但回来的时候却有来帮忙抬行礼的婆子说他如今的住所迁到桂香院去了。

吴氏道:“那会儿你多大,现在又多大了?何况你父亲和我想着,你后头既然要考功名,无论是读书还是交友,都是搬出去方便些呢,桂香院从你父亲写信要你回来的时候就开始收拾了,都照着你的喜好来,你等会儿去瞧瞧,有哪里要改的只管打发人来回我。”

陈景书应了。

吴氏又道:“好了,你一路也辛苦,先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桂香院距离吴氏的院子隔了个小花园,因院子里有两株老桂树得名,据说这桂树还是陈景书曾祖父时候栽种的。

桂香院里头大大小小有接近十来间房,一下子就比原本住吴氏院中的时候宽敞多了,除了两株老桂树,还栽种各种花木,都有些年头了,看着郁郁葱葱。

花木是老的,屋子倒是新修的,桂香院之前也有快十几年没人住,如今重新修过,门窗皆按照陈景书的喜好做了大玻璃的,屋内除了典型的传统家具,还有不少洋玩意儿,如落地的座钟和水银的镜子也有两个,如果不是桌上还放着烛台,陈景书几乎以为是回到现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