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毕竟被御史这种言官特意找上本就不是什么好事,何况找他的还是陈孝祖这个终极大御史,贾政心中将自己近日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迅速回想,却依旧不明白陈孝祖何以找上他。

陈孝祖道:“听说贵府上有个衔玉而生的公子?想必是有大造化的。”

贾政忙道:“不过是个顽劣小子,当不起什么夸赞。”

“小孩子嘛,都爱玩,大了自然就懂事了,”陈孝祖依旧笑呵呵的:“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也得说呢。”

贾政道:“请大人示下。”

陈孝祖道:“你既也是为人父母的,想必能懂我的心,我家中这一代只得一个男孩儿,全家都指望着他呢,因此对他要求不免严苛了些,但这也是为他好,否则日后该怎么担得起家业呢。”

贾政听到这话连连点头:“正是。”

陈孝祖道:“昨日贵府二公子来我府上,景书与他玩了半日,竟是连我布置给他的功课都未做完,我知贵府人丁兴旺,万事不急这一时,只是……我们家怕是比不了的。”

“这……”贾政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下官教子无方,大人见笑了。”

陈孝祖道:“无妨,无妨,他们小孩子的事情我原不该说,你回去也莫要责怪你家公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说这话也非是责怪,不过是做长辈的白操心罢了,想必你也是懂的。”

贾政连连点头,也不敢再辩解,心中却气恼宝玉平日里自己不学好也就罢了,居然还去带坏左都御史家的公子,再不管教,还不知他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满心怒火的贾政回到家里,直接就往王夫人的院子去了,不想却未见到人,问起才知道王夫人正陪老太太说话呢。

贾政哼了一声,含怒道:“罢了罢了,也不找她,去给我把宝玉叫来!”

于是这一晚,贾府又是好一阵鸡飞狗跳,一会儿老子要打儿子,一会儿老娘要护孙子,有叫唤的,有抹泪的,总之是热闹的很。

陈景书自然不知道贾政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他只是听了陈孝祖的话后问道:“这般,岂不是更让林妹妹为难?”

陈孝祖道:“那也得有的为难才行,人就是这样,他们若是伸伸手就能打的着我,自然是要恨上我,可若是他们打不着,只能仰头看着我,那么他们不仅不会怨恨,日后反倒更加恭敬,如今贾家该担心是不是恼了我,他们家的龌龊事儿可不少,真有御史弹劾,怕不是要写个上万字的折子才够。”

贾家不做多余的事情还好,若是做了,警告一下也是应该。

就算不说黛玉,那贾家敢把主意往陈景书身上打,这就是陈孝祖绝不能忍的事情。

如今事情还小,但若不叫贾家某些人知道疼,他们下次就敢做的更过分。

陈景书听到陈孝祖的话倒是安心不少。

陈孝祖看着他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由好笑:“对了,你过些日子打发人去见见你那妹妹,你的书她已经看完了。”

陈景书眨巴一下眼睛:“这事儿您都知道?”

陈孝祖道:“总不能白拿皇上的俸禄不是?”

陈景书猛地瞪大眼睛:“您是说——”

陈孝祖道:“这事你知道就罢了,别对别人说起。”

陈景书连忙点头:“这是自然。”

想了想又迟疑道:“只是,您这么干,是不是……有点以权谋私呀?”

陈孝祖一脸正直:“既然一时不能有什么大用场,他们也不能白拿皇上的俸禄呀。”

陈景书:“……”

不过好在陈孝祖的基本判断没错,贾宝玉消停了,黛玉那里也没受什么影响。

就在陈景书松了口气的时候,贾府里再次热闹起来。

薛家终于到了。

陈景书完全不想见贾宝玉。

但他不能不见。

荣国府的宝二爷亲自上门在门口等着,陈景书完全不搭理也不好,因此想了想还是一面换了见客的衣裳,一面让人请贾宝玉过来。

陈孝祖家里没女眷,倒是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陈景书见了贾宝玉很糟心,但贾宝玉见了陈景书却很开心。

“哥哥正读书?”接了菖蒲端上来的茶水,他很自觉的凑到陈景书身边去:“哥哥读的什么书?”

心里想着,这般神仙似的哥哥读的书,他回去也可叫人寻来看看。

陈景书一脸淡定的把书皮朝着他:“扬州翰墨社每年都出的制艺文集,每年选一百篇。”

贾宝玉顿时一副没趣的样子:“这些子文章有什么好看?读来读去不过都是禄蠹罢了。”

陈景书笑道:“我瞧着这文章挺好,怎么就说人家是禄蠹了?”

贾宝玉道:“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些经济仕途文章,哥哥快别看这些,便是个雅人也该看成了俗物。”

陈景书道:“那就先不看,宝二爷瞧着这幅画如何?”

说着指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给他看。

贾宝玉道:“哥哥叫我什么宝二爷,只管叫我宝玉就是。”

说完去看陈景书指着的那副画,画的是春日百花争相开放的景象,一眼之下竟然呆住,痴痴迷迷的看了好久才恍惚道:“世上竟还有如此的笔墨……艳而不俗,媚而不妖,这落款是……牧云主人,景哥哥,这牧云主人是谁?”

陈景书道:“牧云居是扬州城外小山上的一处院子,原是我大伯早年游玩避暑的居所,这牧云主人,自然就是他了。”

贾宝玉道:“常听人说你大伯有四雅,书画棋茶,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人。”

陈景书道:“可我大伯却是连中六元,还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经济仕途一日不离,如今不正做着左都御史?”

说完也不需贾宝玉反驳,陈景书一本正经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如今不上进,日后可算什么?没有经济仕途,哪里来的锦绣繁华?难不成是躺在祖宗的基业上吃老本?再大的家底也经不起吃三代的,到时候又该如何?”

贾宝玉道:“我原以为哥哥是个懂的,却不想也是这般看重金银俗利?”

听这话,陈景书道:“我自然比不得你的。”

比不得你心宽。

说完又问:“你今日来找我,是为的什么?”

贾宝玉道:“原是来找哥哥一处玩的,我想着,咱们年纪相近多亲近些岂不是好?”

陈景书点头:“很好,不过你今日来的不巧,我这里还有些功课未做完,等会儿先生要来检查,写的不好要打手板的,因此就不能陪着你了,不若我先打发人陪你到园子里逛逛,等我写完了再去找你。”

说着对外面叫道:“松烟!叫松烟进来!”

不多时松烟进来回话,贾宝玉一见松烟竟是个面容普通的少年模样,顿时失了兴趣,心想与这样的人一起还逛什么园子?凭他有什么样的美景也都糟蹋了。

因此道:“哥哥怎么叫个小厮进来,我见方才端茶的那位姐姐就很好,不如让她陪我去吧。”

陈景书心中顿时十分不快。

进了人家上赶着和人家房里的丫鬟亲近算怎么回事?

菖蒲是他房里的人,虽无龌龊,但贾宝玉这般说也太冒犯了一些。

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贾宝玉都能往跟前凑,想靠在一处还牵着手什么的,让菖蒲陪着去那还得了?他是主子,高兴不高兴与贾宝玉都好说话,菖蒲却不行。

想到这里,陈景书道:“她一贯是伴着我读书的,菖蒲磨墨好,旁人磨的我用不惯。”

下面的松烟心中暗道,不能够啊,上回大爷你可还夸我磨墨好呢,怎么又变成菖蒲姐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