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没有说话,倒是钱县令立刻给旁边的官差打了个眼色。官差走上前,当众掀开了苦灯大师囚服,但见他右边的胸膛上的确是有被刺伤的痕迹。
白芨疑惑地问:“你说的杨公子是谁?”
“回大人,正是草民。”回答之人,并不是丫鬟,而是一旁久未开口的年轻男子。
“你又是什么人?”白芨看向了他。
年轻男子道:“草民杨文耀,是一名书生。命案发生的前一天,韦小姐派了锦绣姑娘前来,告之草民近日新收集了一副字画,希望带来与草民一同共赏。但到了约定的时间,韦小姐还未出现,草民觉得奇怪,便到韦府打听,没想到看见锦绣姑娘惊慌地跑了出来,说韦小姐遇害了,于是……于是……草民便来到官府报案。”
白芨若有所思,随即看向了钱县令,问道:“钱大人,这三人的证词不一,你是怎么判断真假的?”
钱县令吓了一跳,而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忙道:“下官自然是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判断的。”
“那传仵作,本钦差要问他些话。”
钱县令赶紧道:“是,来人,传仵作!”
随着一声喊话,一名年约三、四十岁的男子匆匆而来。
他往地上一拜:“小人赵文和叩见大人。”
“起来吧。”白芨道,“我且问你,死者的尸首可是你勘验的?”
仵作起身道:“回禀大人,勘验尸体的正是小人。”
白芨问:“死因为何?”
仵作道:“是被人刺穿喉咙而死,凶器是一把发簪。”说着,将装着发簪的匣子呈了上前。
白芨佯作要借光线细看匣中的发簪,将匣子举往身后,过了好一会儿才交还给仵作,“这就是将韦府小姐刺死的凶器?”
仵作毕恭毕敬地道:“回大人,正是。”
白芨又问道:“哦,那……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回大人,从尸身变化及血迹的凝固程度看来,死者应该是在辰时到午时之间。”仵作解释道,“但按照韦府一干下人的证词,小人推断韦府小姐遇害的时间应该是在己时。”
钱县令适时地接话道:“江大人,你看,这部分和之前的供词一模一样,都完整地记录在案卷上面,下官可没有判断错误。”
“这……”
白芨不知如何接话。
这时,白术站了出来:“大人,嫌疑人和证人都各执一词。草民认为,这验尸结果并不能证明任何一方证词的对错。只是凭一方的证词推断遇害时间并不严谨,有偏袒之嫌,若是凶手令有其人呢?”
白芨赶紧顺着道:“那你认为如何?”
白术提议道:“草民希望大人重新验尸,再作判断。”
钱县令惊了一惊,“重新验尸?!”他疾言厉色地喝了一声,“荒唐!你说重新验就重新验了吗?”
白芨以拳头抵唇,咳了一声,道:“你说得……有道理!”
钱县令惊呼出声:“江大人!”
白芨不理会他,而是询问仵作:“韦府小姐的尸首目前在何处?”
仵作道:“回大人,还在府衙中,昨日才刚结案,韦府还未来得及将尸首取回。”
白芨却犹豫了起来,下意识看向沈衍。
对上沈衍警告的眼神,白芨豁出去般,一咬牙,两眼一闭,说道:“那就、那就再去验一验吧!”
钱县令几乎要晕阙过去了。
进门之前,仵作将几块布巾分发到各人的手中。
“这是用苍术和皂角熏过的布巾,劳烦大人和各位官爷以此蒙住口鼻再进去,避免感染尸气。”
仵作推开了门,这间屋中四个角落都放着火盆,里面燃烧着苍术和皂角,散发出和布巾一样的气味。
刚进入这屋子,白芨的腿便软了。他紧紧攥着白术的衣袖,两股战战:“我快不行了……”
白术奇怪道:“你刚才的表现不过很不错吗?”
“不,你不知道,我差点就……我,我能不能不进去。”白芨白着一张脸看向沈衍,声音颤抖,“主、主……你明明知道,我、我……”
“血、血啊——”
不经意间,他似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钱县令和郑师爷匆匆忙忙跟进来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大惊失色:“钦差大人!”
府衙的后院顿时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真没用。”沈衍哂笑一声,语气里是满满的嫌弃。
钱县令一行人都出去了,姜妩往外张望了一眼,随即轻掩上门,回头直截了当地问道:“我翻了前面的案卷,上面说前几名遇害者的死状都是一致的。那验尸格目上是如何写的?”
仵作愣了一下,犹豫:“这……”
沈衍走上前来,道:“钦差大人交代了我们仔细调查此事,你但说无妨。”
“是的,他们都是被利器刺死的。”仵作如实道,“被利器瞬间穿喉。”
“穿喉?”
仵作点了点头:“没错,不像是寻常的打斗引起,反倒像是……”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杀手杀人的手法。”
“那为何这上面没有记录?”姜妩看着手中的案卷,疑惑地问,“这一点,你和县令说了没有?”
仵作道:“说了,但县令大人说,这么点小问题影响不了断案的结果,所以就没有理会了。”
姜妩翻看着案卷,陷入了沉思。
除了苦灯大师和证人的证词有矛盾外,目前一切证据看起来都无懈可击。
若物证和验尸格目都未出差错,那么,该从哪里……
姜妩强忍着不适,往覆盖白布的地方看了一眼。
因覆盖着白布,并不能韦依依的尸首此时的状况,只有披散的头发外露。
……等等。
似是发现了什么,姜妩立刻疾步上前,“请问仵作先生,韦府小姐头发上的这些粉末状的东西是什么?”
仵作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道:“应该是桃花的花粉,现下正是桃花的花开之期,韦小姐的发上沾上了花粉,并不奇怪。”
此地盛产桃,桃城因其而命名。到了开春,自然是满城桃花的盛景。
“可否……替我取一些过来?”
仵作奇怪,但还是走上前,用小刀将部分粉状物体刮到纸上,拿给了姜妩。
姜妩用手指沾了点粉状物体——
“城南月老庙的桃花花粉。”
姜妩一怔。
沈衍出声提醒:“别碰……”
“无碍。”
姜妩抬起头,询问仵作:“那韦依依真的是在韦府里被害的吗?”
仵作不假思索地道:“这是毋庸置疑的,那天韦府不少的下人,都看见韦小姐亲自将苦灯大师迎入屋中,他们都能够作证……”
姜妩打断他道:“若韦员外府并非案发的第一现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