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折腰

逢春 钟意里 5034 字 9个月前

赵逢春远没有那么坚强,她也想要个朋友,一个能说说话的朋友……

陈舟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头发湿透,手里抱着个篮球,想来是刚从篮球场跑回来。

半蹲下来帮赵逢春捡起地上的书,把球塞她怀里的同时就把练习册接了过来。

书高高的一摞,似乎掂着有些重,陈舟皱了皱眉,问道:“几班的?”

很少和陌生男生接触,赵逢春有些不知所措,指了指自己的教室,声音呐呐:“高二(3)班。”

没再吭声,也没有等她,陈舟抱着一摞书就冲进了赵逢春的班里,身姿矫健地像是一只猎豹。

赵逢春看着他的背影发呆,愣了一下才抱着球跟上去。

才走到一半陈舟就出来了,迅速接过他的球就迈开大步跑远了。

“谢谢。”

赵逢春急忙朝着他的背影道谢,陈舟手朝后挥了挥,没有回头。

女孩脸上有些红,方才那个男生拿球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手,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乱了节奏。

进班以后,老师还没到,班上叽叽喳喳还没安静下来,有女生问刚送书过来的那个男生,赵逢春只摇头说不认识,方才见她摔倒了路过帮忙。

话还未落,就被前排女生的的尖叫所打断,练习册落到地上有几本沾上了泥渍。

爱洁的女生纷纷上前,看自己的书有没有幸免于难,指责抱怨的语言不禁出了口,落向赵逢春的目光不善。

赵逢春连声道歉,幸好老师来了,一个个才散了回了自己座位。

赵逢春默默把所有练习册抱回了自己座位,花费了两节课的时间将练习册一本本擦净晾干。

有本练习册上有个手印,赵逢春的脑海里不禁又闯入了刚才的那个少年,心头一暖,眼睛发涩。

可惜风一样的少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没有人认识,较为平凡的长相也没激起花痴女生打听的兴趣。

学校人太多,赵逢春有意无意地在路上放慢脚步,却没有那个荣幸再见到。然而闭上眼,少年的轮廓却越来越清晰。

后来,赵逢春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陈舟。

那已经是高考成绩出来后,学校邀请优秀的毕业学子回校演讲,陈舟赫然在列,他考上了h大。

赵逢春一眼就认出了常常出现在梦中的那个少年,他戴上了金丝边眼镜,皮肤比记忆里的白了很多,明显清瘦了的脸衬得整个人带着股儒雅风范。

赵逢春想,他高三应该很刻苦很用功吧,之前光荣榜上并没见过他的照片,高考却是在全校名列前茅。怪不得她去篮球场转悠了那么多次,都没捕捉到他的身影。

因为其中有个很帅气的学长,之前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考上得还是那一届人里面最好的大学,讲座散后女生们都围着他要签名,赵逢春也跟着凑了上去,但是却把纸笔递给了陈舟。

陈舟显然是不记得她了,有些意外,但还是帮她签了名,很俗的一句话。

字写得很普通,但是非常工整,最好看的就是他的名字。

——我在h大等你,陈舟。

陈舟,陈舟,从那时候起,赵逢春的梦想就是考进他的大学。

但是——

场景一换,是在她家后面的破房子里。

赵勇神情喜悦,激动地拉起了她的手,“蓬蓬,我跟家里说了,我妈答应咱俩的事了!”

眼中没有沾染他的喜悦,赵逢春静静地看着他,问道:“她怎么说得?”

赵勇的脸上的笑突然变得僵硬,低头摸了摸鼻子,避开了她的视线,吞吞吐吐。

“就是那个,我妈说,你以后上大学的话,去了大城市,就看不上我了,不让你考大学……”

天色还未亮,赵逢春坐起,眼神涣散,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待看见床头的大红色新衣时,目光一闪才有了焦距。

门咚咚作响,外面的女声喜气洋洋。

“逢春啊,快开门醒醒,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西头儿请得人来了,等着给你化妆梳头呢。”

赵逢春倏地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是无奈,是妥协,是落寞。

高考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

她才十七岁,便已成了新娘。

天色尚暗,风吹的墙上的红对联簌簌作响,院门口晃荡的红灯笼透着诡异的红光。

赵逢春穿着红色的中式嫁衣,走出了房门,面前的院子陌生又熟悉。

这不是她的家。

赵勇家嫌她家不吉利,会给他们家带来晦气,让赵逢春从邻居家里出嫁。

都说借娶不借嫁,但是在钱面前,什么习俗什么讲究都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就像是她出嫁,家里唯一的亲人却不在,所有人都帮忙瞒着她此时还躺在医院的爷爷。

只是为了她能和赵勇能顺利结婚,用赵勇家出的彩礼钱把欠他们的债给还了。

赵逢春站在屋子门口,透过院墙看向自己的家里,空旷旷地没有一点喜气。

她家住村东头儿,房子是十几年前盖得,楼房。

那个时候都还穷,村子里遍地是瓦房,就算是有几家人盖了新房子也都是盖得平房,赵逢春家的楼房在村子里是独一份儿,直到现在赵逢春仍然还记得村子里的大人小孩儿们羡艳的目光。

即便是后来大家都有钱了,陆陆续续地将房子翻新,盖楼房的也只是少数,赵逢春家的楼房还是很招眼。

但是赵逢春家里怎么有资格住这么好的房子呢?

打开大门,里面空旷旷的,像是好久没住人的样子,也就一侧的偏房看着还有点人气儿。

整洁和破落并不矛盾,用一个“穷”字可以完美概括。

楼房的门和窗户早就被砸烂了,现在正中的大门用几块木板挡着,窗子全部是空的,从院子里一眼可以看见屋子里整整齐齐堆着满满的麻袋。

麻袋里装的是收下来的玉米、小麦、花生等农作物,但是没有一袋属于赵逢春他们。

赵逢春和她爷爷就住在一侧原来准备作厨房用的小平房里,厨房则是在院子里简简单单搭了个灶台。

楼房再破再不好,也没有人能容下他们去住。有一家提出来用楼房存放东西,接下来就是第二家第三家,她家的楼房算是村子里的公共场地。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人嫌房子里死过人不吉利,她连这个破家都没有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赵逢春和爷爷无处可去,就在她家后面荒废了的破房子里,刮风漏风,下雨漏雨,时不时还会从房顶上掉下一层土或者半片瓦。

有一天半夜里下起了雨,赵逢春盖着条劣质的红绸被子,噩梦惊醒,满身都是红,年幼的她还以为自己流了很多血,就要死了……

她一点都不喜欢红色!

本该是高三最紧张的一段时间,爷爷却突然病倒,爷孙俩相依为命,赵逢春不得不离开学校回到家里照顾病重的至亲。

多年前赵逢春的爸爸说走就走了,却给家里留下了一屁股债,几乎全村人都是她家的债主。

债务缠身,赵逢春的爷爷当了大半辈子的教书先生,临老退休了却开始冒着高龄跟着村里的建筑工队当小工。

可是欠得实在是太多了,她爷爷搬砖提泥累死累活,节衣缩食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攒来的钱都用来还债了,这样窘迫的生活过了快十年都还没还清。

村里人多重男轻女,养儿防老,养女无用,认为女孩子家家的识个字不当文盲就得了,没必要花钱供她上学。

像赵逢春这样的小姑娘早就自愿非自愿地辍学外出打工挣钱了,债主们自然冷嘲热讽过,但是赵逢春的爷爷说什么也要供赵逢春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