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是非愣了愣,百里鸣岐却已经侧耳仔细倾听起来,无是非紧张地看着百里鸣岐,后者这时突然转头朝某个方向看过去:“有呼吸声。”
无是非立刻反应过来,他快步朝百里鸣岐指向的地方跑过去,绕过一个土坡,背风向倚着坡地的边角里堆了一堆干枯的的野草,无是非将那堆草扒开,看到里面的人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了慧抱出来,就这样跪在覆着薄雪的地面上,将下巴轻轻搁在了慧头顶,闭上眼慢慢吐出一口气。小朋友软绵绵的呼吸搂在怀里,无是非才觉得彻底踏实了。
百里鸣岐从后看着无是非,微微移开视线——他背影瘦削,如被削断的竹子一般,尖利却单薄,看着有些不舒服。
“唔……六师兄?”
了慧这时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清面前的人后,便伸出胳膊,圈住无是非的脖子:“六师兄,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困了。”
无是非抱着了慧站起来,在他后背拍几下:“对不起,是师兄来晚了……师兄以后,一定会早一点……”
了慧趴在他肩头疑惑地问:“六师兄……你怎么了?”
他这时也发现了一直站在一旁的百里鸣岐,有些害羞地缩缩脖子,挣扎着想到地上:“师兄……放我下来,这里有位施主……”
了慧再聪明也是个孩子,被陌生人看见自己给师兄抱着,总觉得不太庄重。
无是非抱紧他安慰道:“没事。”
他说完看向百里鸣岐,有些别扭地道:“谢了。”
后者依旧没说话,只那样面无表情地望着无是非他们二人。
……算了,这位大少爷从见面就跟得了什么病似的,脸上总是冷冰冰的没表情,以前欠他的人情还没还,这个人情……他也记在心上了。
无是非一边想着一边摸摸了慧的小光头,问道:“对了,你饿了没?”
了慧轻轻点一下头,无是非便将之前百里鸣岐给他的那个小包裹打开,递到了慧面前:“吃吧,吃完睡觉,师兄带你下山。”
无是非说完抱着了慧转身便要往山下去,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来:“你这次来阴山镇的任务,就是抓我回去吧?”
百里鸣岐看他一眼,没直接回答是或否,但是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无是非抬脚又往前走,百里鸣岐这才道:“你打算送他去那里么。”
无是非停下来,回头看向百里鸣岐,后者冷漠地说:“不论大钟寺还是耳朵胡同,都不安全了。”
“……”
“跟我走,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鱼幺/文
无是非从小就在流浪,八岁流浪到阴山镇,十三岁之前都在地龙湾混。
他无父无母,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自从有了关于生存的意识,好像就在大街上要饭讨生活。
无是非小时候当然也被人欺负过,这个世道不好,人们没空产生多余的同情心,即便是小孩子也得不到特殊优待,多数时候,他们反而会看你弱更加欺负你。
无是非忘了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了,对暴力无法反抗时也挨过揍,每每死不了,他都觉得自己是幸运。于是日积月累,无是非对伤害感到习以为常,也以为自己的身体早就习惯了受伤。他觉得自己比一般人长得更结实,所以理所应当地接受了受伤之后身体自动恢复的情况。
他长大了之后,变得很能打,一来无是非不怕受伤,不怕死,于是拼命,二来他深谙不赢就要挨揍的道理,下手狠,也知道先下手为强。
无是非总是脏兮兮的,在地龙湾打了几年,打出来一点不好听的名声。
十三岁的时候,无是非遇见了住持。
那天他实在太饿了,偷了一个包子,被包子店的打手追出好几条街。地龙湾的规矩是,你手贱偷了人家的,没人会管,打死不论。那个打手下手太狠了,没把无是非打死,也打得半死不活。
后来他就被住持捡回去了。
伤养好之后,住持说他跟佛门有缘,要收他为徒。这对于无是非这种孤儿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当然同意,住持说“疯狗”这个名字跟佛家的气氛不合,给他改了名字,叫无是非,法号了非。
无是非没有父母,只有师父。
他老听别人说养儿子是为了养老送终,他师父没有儿子,以后也不会有,无是非打算自己给师父养老送终。
后来无是非渐渐明白过来,大钟寺说是个寺庙,其实就是个收容所,住持有时候下山化缘就会带回来几个人,无家可归的人,或者孤儿……总之这里什么人都收。
后来府城那边断了这里的补贴供给,住持也老了,不再下山,寺里的和尚人数差不多便固定下来,进进出出就那么几个人。
但是就那么几个人……也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呢。
浮化清心丹果然是好东西,吃下去没多久,那种无法控制身体的无力感便慢慢消失了。无是非张着四肢躺在大钟寺的院子里,天上有细小的雪花飘落下来,落在他脸上,凉凉的,无是非便越发觉得四周寂静无声。
这里……一个人都没了。
“吃东西么。”
他身上突然被扔过来一个包裹,无是非没动弹,包裹顺着他的身体滚到地上。百里鸣岐顿了顿,然后在无是非身边蹲下来,他伸手将那个包裹捡起,好好地放在无是非肚皮上。
无是非盯着自己肚子上那个小包袱看了半晌,黑眼珠在眼眶里慢慢滑过来,瞥向百里鸣岐:“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百里鸣岐垂目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这次上山是为了拜访住持。”
“那些人是你引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