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接过康熙拟就的红纸,一一扫过去。
“科尔沁是自然,苏赫现在上进的很,就想着追上元衿读书的进度。”
康熙和太后学起班第刚才痛哭流涕的样子,两人哈哈大笑,冲淡了刚才的不快。
笑过后,太后再点过京中几家,“佟家那个小子胤祺和我说过,等伤痊愈了进来,胤祺肯定高兴。”
最后划到漠北上,在最底下见到了个意外的名字。
“巴拜特穆尔?那不是法王座下的神童吗?皇上要召他进京?”
康熙点了点头,“班第亲王的人马在漠北扫尾时捉到了一队回送葬的人,里面就有巴拜特穆尔。”
他脸色不佳,敛眉肃然说:“漠北那些喇嘛精啊,神童只是神童,却不是转世灵童,他是喀尔喀三部之一赛音诺颜汗部的嫡孙,还有准噶尔那里的血脉,蒙古喇嘛只要不认定转世,随时都可以还俗,那噶尔丹当初不就是如此?”
“皇上的意思是……喀尔喀那里有人想要这神童回去继承汗位?”
“不知道,但捉到的时候,他正要送自己的外祖母灵柩回去落葬。”康熙揉了揉眉心,“赛音诺颜汗已经降了,他说小孩子的外祖母病逝,一片孝心下恳求法王放行亲自送葬。可班第探报后说巴拜特穆尔的外祖母是死在大召寺的。”
太后低呼了一声。
她是蒙古人,比宫里大多数人都清楚大召寺,那是蒙古圣寺,林丹汗当初被太宗追杀就往大召寺求助。
这次战前喀尔喀三部来京哭诉的事由里,就有噶尔丹发兵夺了大召寺,玷污了漠北朝圣之所。
“那神童难道追随他外祖母去了噶尔丹那里?”
“喀尔喀三部都说他没有,赛音诺颜汗就这么一个宝贝嫡孙,他赌咒发誓小孩子一直在法王座下,法王也为巴拜特穆尔担保他从未离开,朕还能说什么?”
康熙眼风扫过太后炕桌上一叠精美的佛经,“畅春园东北会添置一所寺庙,就让他在那里祈福吧。不管怎么,他经书抄的的确好,就让他在京城多抄抄为我大清祈福了。”
太后默然不语,蒙古南北的关系盘根错节,科尔沁所属的漠南也是历经三朝才彻底被大清收服,现如今漠北来归,也不知是不是又要三代的时间。
如此一想,那噶尔臧如此不堪,康熙却死活不松口作废他与三公主的婚事,也就有了可理解的地方。
噶尔臧背后的家族,还顶在漠北的最前线,朝廷少不了他们长久的支持。
太后蓦然有些后悔刚才提起和顺公主她们了。
过去和现在,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从三藩变成了漠北,而公主还是爱新觉罗的公主们。
她心思浅没有藏住这点愧疚。
“皇上啊,我不如皇额娘有远见,有时候说话没轻没重,你朝政繁忙别放心上。”
康熙翻动佛经的手顿了顿,讶异地看向嫡母。
“皇额娘怎么有此一说?儿臣没别的意思,就是和您通报下这些事儿,寺庙那儿回头还要劳烦您多操心呢。”
“三公主的事,我是多嘴了。就是孩子哭的惨,我人老了,哎……”
康熙轻笑了下,“儿臣都懂,朕再想想。”
恰在此时,疏峰外响起了愉快的脚步声。
“五公主您回来了?”
“是啊,皇祖母呢?皇阿玛走了吗?”
太后听见这声音,顾不得还红着的眼圈,不由扬起头期盼地朝外看去。
“是元衿回来了?刚才去哪了?”
元衿循着声音跑了进来。
“皇祖母,我替皇阿玛挂风铃去了。”
“是吗?”太后看向康熙。
康熙解释道:“朕瞧太子、老四还有老五那里都有,就问她也要了一个。”
“那倒是好了,元衿挑的都是小风铃,声音清脆不吵闹,就是拿来过夏的。”
元衿却喊:“不是,不是过夏。”
两人齐齐看向元衿,她嘟着嘴解释:“我那天在神童的佛经里读到一句佛偈,通身是口挂虚空,大漠东西南北风。有去无来人身灭,滴丁东了滴丁东。下面小注说,三十年来漠北历灾历战亡失百万,僧侣无可为,只等风摇铃动以悼亡失。我读到的那天,有人到皇祖母面前送报,说有个姓佟的将军战死又殁了很多兵丁,我就跟着做了。”
康熙心头一紧,他问元衿要来了那本带佛偈的经书。
神童巴拜特穆尔把这句写在了普渡十方的无量寿经之后,字迹依旧浑圆方正,诉说着佛家之人的慈悲无助。
“看来着巴拜特穆尔,确实一直在寺院里。”康熙把佛经还给元衿,刮了下她的鼻子,“我们元衿有慈悲心呢。”
“他悼念他的,我只悼念皇阿玛这边的,咱们都靠这些英勇的战士了。”
康熙又是一笑,把元衿抱在膝上。
“你靠他们什么呀?”
元衿小手捞了一颗剥好的莲子,咔吧磕了下。
“靠他们安。邦定国,我能在皇祖母这儿日日磕莲子放风筝和哥哥们玩!”
她咬着莲子嚷嚷:“五哥哥最近给我找了个陀螺,我手上没力气,一点都抽不起来。他说他们练过弓箭的人才有大手劲。”
“那是自然,他们的骑射都是皇阿玛亲自盯着的,你知道谁最不努力吗?”
元衿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