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都是夫妻乃至父母同来的,都带着各色破旧口袋。
张焕中路过一个女人时,听到她轻声对自己的男人道:“咱家总共就这些家底,为啥都拿来卖粮啊?”
张焕中不禁放慢了脚步,那男人看了眼左右,压低声音道:“乱世有钱也没用,还是换成粮食实在。”
“啥?叛军不是都撤了吗?”
“你懂个啥?粮食前天十三文,昨天十四文,今天就是十五文,这么涨下去……”
张焕中走远了些,后面的话已听不到了。
出粮行时,路边还有一个女人坐在地上痛哭不止,那哭声撕心裂肺,不住咒骂将她粮袋捅出窟窿的窃贼。
还有不少老弱跪在粮行边,一排伙计将他们隔在两行外面,现在哪怕是最便宜的大豆,现在也在五文一斤,这些百姓买不起粮食,只能不住哀求。
张焕中收回目光,虽然别人的境遇很惨,但他今日未能完成主家的任务,恐怕回去也会受一番责难,若是耽误了待客,恐怕丢掉采办的位置都有可能,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
往回走的路上,张焕中特意绕了几步路,来到富春当门前,每当心情不好时,看看富春当,就能想到自己那十余两银子的富春当国债。
那债券印制精美,胜过了他有幸见过的任何一本书,无论是孔子、孟子还是朱子的圣人之言,在他眼中,都比不上债券上那句半年后到期,返还本利一两一钱的承诺。
一年前,债券刚刚出现时,张焕中对此还抱有怀疑,直到半年前,富春当真的兑现了承诺,他才后悔自己买的太少,回去后赶忙将全部的身价都买了富春当的国债。
十两银子,半年后就是十一两,凭白赚出一两,天下竟有此等好事。
张焕中转过一个街角,看到了富春当的大门,一如他初次见到时那样富丽堂皇,然而此时大门敞开,内部像是遭了贼一般,被洗劫一空。
五六人聚在富春当旁,像那丢了米的妇人一样,大声的嚎哭咒骂,其中还有几个读书人,也是一般的泼妇行径。
眼前此景,让张焕中如遭重击,呆立当场。
平壤城,张家府邸。
论及李朝张姓,当以王妃张玉贞所在张氏为首,张家世代为李朝译官,利用官职之便,与大明通商,积累了巨额财富。
到了张玉贞这一代时,因牵扯到了三福之变中,张家家主获罪发配,张家也被查抄,张家自此没落,而张玉贞也是那时进宫。
但随着张玉贞在宫内地位的水涨船高,张家也渐渐恢复了往日荣光。
平壤府的张家宅院就是张家财力的见证。
清晨,张焕中赶着牛车自张宅后院而出,他是张家的采办下人,说白了,就是帮主家买菜的。
张焕中怀里揣着十两碎银子,心里盘算如何与菜农粮商们侃侃价,省出些许银两好装进自己腰包,自从做采办以来,他已经通过这种方式获利二十余两银子了。
只是进来城外战乱,菜价粮价均有涨幅,再想砍下价来,却比之前难了许多。
张焕中赶着牛车,悠然来到集市,随着叛军败退,平壤城门打开,城外的农民也可将菜蔬运到城里,集市上热闹了不少。
“老人家,你这菠菜怎么卖?”张焕中赶到一个摊子前,和善的笑道,毕竟态度好了,才可能砍下价来,他没带护卫,做不来强买强卖的事情。
菜农道:“二十文钱一斤。”
张焕中心里咯噔一声,然后欲擒故纵的又指了指旁边的白菜问道:“那这白菜呢?”
“六文一斤。”
张焕中又连着问了不少摊位,菜价大抵都比平日贵了四五成。
张焕中咬咬牙,从菜农那买了十来斤白菜,又买了五斤茄子,五斤茄子等。
接着张焕又买了些猪肉、咸盐、白糖等物,林林总总装了大半车,共花了九两三钱银子,这让他颇为心痛,这已经超过了他的预算。
他最后要买的是大米,十斤大米,大约需一钱银子左右,这样他大概会省下来六钱银子,再加上前几天攒下的四千银子,刚好可以去富春当买上一两国债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