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出去,便不出去吧。”
见程岩并不在意,管家急道:“那采买怎么办?府上人虽不多,但十来人的吃喝用度从哪里来?”
程岩笑了笑,“总不至于生生饿死我们,别多想了。”
此后一连四月,程府就像与世隔绝,而每隔三日送来物资的人,成了府上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又半月,庄思宜携圣旨前来,宣读了程岩的罪状。
程岩并不意外旧党会放弃他,却很意外皇上对他的处置居然是“斩立决”,他认为自己罪不至死。然而他并不知道,圣旨中的罪名是经过“美化”的,也不知道由他埋下了种子的民/变,竟与前朝叛党有关。
正是他的所作所为,给了叛党可趁之机。
程岩被关进了刑部天牢,倒是没受什么折磨,期间唯有关庭一人来探望,但关庭什么都没告诉他。
因此一直到上了刑场,程岩始终认为自己对得起天地良心,他可以坐着受刃,因为他活得清白!
“咔——”
长刀斩下,身首异处。
那一刻天空忽然电闪雷鸣,只一会儿的功夫便暴雨倾盆。
大雨一直下到申时,庄思宜回到府上,下人们惊见自家大人面色苍白,浑身湿透。
庄府的管家关切道:“老爷,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身边一个撑伞的人都没有?”
庄思宜没说话,只疲惫地摆了摆手,独自回了院中。
他将自己锁在书房,连衣服都没换便躺上了软塌,怔怔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庄思宜忽道:“阿岩,若你泉下有知,应该明白我对你已是仁至义尽。”
如果你得知真相,只怕生不如死。
庄思宜从下午躺到晚上,直到第一缕月光照入室内,他忽然起身点燃了一盏灯,而后从柜子里翻出个木箱。
木是上好的紫檀木,表面刻着精致的雕花,庄思宜缓缓抚过木箱上的锁,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钥匙。
伴随“咔嚓”轻响,锁开了。
而木箱中并没有什么贵重之物,只有一盏老旧的河灯。
庄思宜并未取出河灯,而是从河灯中抽出一张红笺,红笺一面写着国泰民安,另一面还有三个字——长相守。
有些秘密他早就知道,但却只能装作不知,因为他无法给予回应,也承受不起。
在他的人生中,绝不容许有超出他掌控的意外存在,也绝不容许任何人影响他的意志。
所有错误的事一旦有了苗头,都会被他杀死腹中。
庄思宜手一松,红笺落入箱中,而他猛地合住了箱盖。
当天夜里,庄思宜发起了高热,若不是管家实在放心不下来敲门,都没人知道他已经烧晕了。尽管大夫救治及时,但这场病来势汹汹,差点儿夺走了庄思宜的性命。
他一连昏睡六日,太医说若第七日还不醒,只怕就再也醒不过来。
但第七日,庄思宜忽然醒了。
病愈后,庄思宜将所有经历投入到与旧党的争斗中,不到三年就将旧党势力清除殆尽。这时的他已成为内阁的一员,身兼户部尚书一职,并对首辅之位虎视眈眈。
又用了两年时间,庄思宜如愿以偿,成功取代了首辅张心岚。
但这一次权力更迭并无血腥,而是张心岚在审时度势后,主动让出了首辅之位。
如此,庄思宜终于登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但他犹不满足,他不想屈居任何人之下,只想永远高高在上——生杀予夺,随心所欲!
建兴二十七年,在君臣斗争中完败,以至当了数年傀儡的勉帝郁郁而终,太子登基继位。
这一年庄思宜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权势滔天,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就连晋堰水库第一次蓄水发生溃坝,造成数万人死亡,都被他强势弹压下来。
但他能控制朝野上下,却没能管住小小的庄府。
某日,南江传来秘信,庄思宜的夫人梅氏怀孕了……
得了信的庄思宜第一反应居然是:梅氏都多大年纪了,还能怀孕?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绿云罩顶了。要知早在建兴十三年,他就将梅氏送回了南江老宅,十余年间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回见面还是四年前。
尽管如此,庄思宜却没什么愤怒的情绪,直到他知晓了奸夫是谁。
庄思宜回到南江时已入寒冬,庄府梅园细雪纷飞,花开正盛,园中凉亭还摆着酒壶和点心,可见方才正有人在亭中赏景。
此时,庄思宜站在一株梅树下,望着被押跪在地的庄思辉,冷冷道:“倒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一辈子窝窝囊囊的大哥,还有这个胆子。”
庄思辉颤着嗓子争辩道:“你将清芷扔在南江十余年不闻不问,是你没有尽到为人丈夫的责——啊!”
一股剧痛从右手传来,庄思辉下意识一看,就见手背上钉着把匕首,直直插入雪中。
鲜血浸入雪地,传来令人作呕的腥味,庄思辉的惨叫声回荡在梅园,让一旁的梅清芷又痛又怒:“庄思宜!要打要杀你冲着我来,是我引诱他的,和你大哥没关系!”
庄思宜慢慢转过眼,问她:“多久了?”
梅清芷一怔,咬了咬牙没有回答。
“建兴二十四年,腊月十七,庄明和刚刚死了三个月,你就和他儿子悖德乱/伦,搞到了一起……”庄思宜淡淡道:“你们是畜生吗?”
梅氏抖了抖唇,泪水无声滑落。
庄思宜继续道:“一朝首辅的夫人还不够你满足吗?你要自甘下贱,和这个废物私通?”
“满足?”梅清芷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满足于你新婚之夜留我独守空闺?还是满足于你二十余年对我冷漠如冰?庄思宜,你不想碰我,还不许别人碰我?我告诉你,早在我嫁给你之前就和庄思辉认识,若不是你曾祖父强逼我父,我根本不会嫁你!”
庄思宜:“哦?原来怪我拆散了一对有情人?那我应该弥补才是啊,不如,我与你和离,再为你和庄思辉办一场大婚……”
“不!二弟,二弟你饶了我吧!”被刺了一刀的庄思辉早吓破了胆,连连磕头道:“我不喜欢她的,真的,都是她一厢情愿,求求你放过我吧!”
梅清芷不可置信地转过头,“阿辉……”
而庄思辉却不敢答应,只以头伏地,再未抬起。
庄思宜低低一笑,好整以暇地欣赏梅清芷惨白的脸色:“怎么办啊,我大哥不想娶你。”
刚说完,就见梅清芷猛地转回头,瞪着他的眼神仿佛猝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