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书吏,好像要把人看出个洞来。不知是不是大家的目光太有侵略性,书吏脚下一滑,整个人猛扑在地。
场面一静。
人群好似被定格一般,唯有书吏挣扎着支起上身,而后,众人便看见被书吏压扁、又浸泡了雨水的名榜,墨迹早已糊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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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要亡我!”一声惨呼划破令人窒息的寂静,书吏脸色煞白,欲哭无泪。
程岩也傻眼了,这都啥情况?
那张饱受期待的告示显然不能用了,莫非还要等衙门再抄录一次?
“老天爷才没工夫搭理你。”这时,一位微胖的官老爷踱步而出,正是此次院试主考官孙学政。他有些嫌弃地瞪了书吏一眼,“还不快起来!简直有辱斯文。”
书吏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大人……”
孙学政不见怒意,轻描淡写道:“日后做事谨慎一些,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书吏逃过一劫,更觉惭愧,“可是名榜……”
孙学政不以为意,“再写就是!”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高声道:“此次取中的考生都记录在此,诸位大多是读书人,谁愿帮我写榜?”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孙学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孙学政见无人应他,微有些失望,正想转回衙门,忽听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请大人吩咐。”
人群齐刷刷扭头,便见回话的是个少年。
钱忠宝惊恐地偷扯程岩衣袖,心想阿岩他怎么敢应?
他却不知,程岩对这位孙学政有些了解,虽然前生两人接触不多,但从旁人口中听来,此人性子豁达,胆大心细,最是喜欢有胆识的学生。
果然,孙学政顿时乐了,眼中透出几分欣赏。
他对回话的年轻人还有印象,当日院试时,对方便表现得格外不同,今日是否又会给他惊喜?
“你叫什么?”
程岩恭敬行礼,“回大人,学生姓程名岩。”
孙学政眉一挑,“程岩?”
程岩点头,“正是。”
孙学政沉默地打量着少年,想着两天前的一幕。
他身为主考官,自然不敢枉顾科场的规矩,之所以会提前拆卷,是因为他当时就点了此卷中试。
于是在揭开糊名前,他告诉诸位幕宾:“此卷,中。”
——既已中,便不算坏规矩。
只是糊名一揭,竟谁都没听过程岩的名字,如今看着少年,孙学政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半晌,他转头吩咐下人取来张空白的长卷,直接贴在了墙上。
“我来唱名,你来写。”
程岩接过书吏递来的笔墨,大步往前。
人群有序地为他让开一条道,仿佛让出一片坦途。
转眼间,程岩走到榜前,提笔。
“李树英,民县,院试第三十名!”
随着孙学政唱名,程岩从名榜最右,一笔一划地写出对方的名字、籍贯。
字一落成,当即有离得近的学生夸道:“好字!”
作为一个心机少年,程岩很清楚这种人前露脸的时候不可藏拙,他只是将自己原本成熟的字迹略添了几分年少锐气,在大多人眼中,已是难得的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