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没事找事干

更吓人的是,妍子突然问话:“干什么呢?骗人家小苏,没算也给人家说算过,头头是道的,哥,第一次看你撒谎这么自然。”

从接电话那一刻起,从听到小马的名字那一刻起,紧张,导致我忽略了,身边的妍子,正冷静地看到了一切。

假装镇定:“算什么算,小苏原来炒股的那个人刚出狱,又来找小苏合伙,明显的危险,还需要算?”

“那你告诉他危险就行了,为什么要骗呢?还说得那有理。”

“你晓得小苏这个人噻,用挣勾引他,他容易上当,他只迷信我算命,所以就用这来说服,管用!”

妍子好像还不太信服,我继续说到:“况且,我算命的准确率不太高,怕算出来的结果不是这样,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索性,干脆不算。”

“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你以前不是对自己算命的能力,信心满满的?”

“自从娶了你,就没信心了。我从来没算过,也没预料过,我会跟你结婚,是不是?我找我妈,我也没算过。你发现没有,凡是关系我自己命运的大事,我都没算过。我怕算错了,打消自己的信心。更何况还有孔子说过的:善易者不卜。真正懂得易经的人,是不算命的。况且,我今天能这么幸福,是算来的吗?”

“哥,这么说,你觉得你幸福哟?”

“当然,还不是因为你。”

女人就听不得夸奖,她听了夸奖,就会打消一切疑问。人们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这是个真理。

这冷汗冒得,一句谎言要成立,得编出十句。

但是,这十句,有可能引发新的问题。

“哥,小苏既然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他不知足吧?”

“不是他不知足,是他老婆不知足,以为这可以挣快钱。当然小苏也是犹豫,也许是为了保险起见,才征求我的意见。我觉得,以小苏现在的状态,他应该知足了。他今天的财富虽然不多,但已经超过他当年的理想了。”

“哥,有你在,我就知足了。不知道,你知不知足。”

“我当然知足啊,要不然,我天天在这看书,守着你,怎么坐得住?坐拥财富美人,远远超过我当年的理想,我有什么不知足的?”

“呸。这样的事多了去了。小姐姐的前夫,怎么不知足?别说那些不认识的人,你看,就在我们温州,商会的,有些老板,过去那么穷,后来发了财,有赌博的,有和女人乱搞的,有吸毒的,他们怎么不知足?”

“他们是没事找事。各有各的原因,但终归原因,是心理有问题。我可以简单猜测一下原因,你愿不愿意听?”

“哥,我就喜欢听你说话,特别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妍子放下手中的毛衣,歪着头像个小学生一样,可爱极了。

“先说赌博的。这些人贫穷的时候,人生的问题可以大致上总结为:被钱玩了。在发财的过程中,尝试到挣钱本身的快乐。发财后的快乐依赖症,变形为:玩钱。这是心理补偿机制在起作用。赌博的愿意,就是玩钱,我们四川老话叫耍钱。这就好比小时候被一个人欺负,长大了要报复别人,就可劲地欺负那个人,可以获得巨大的快感。这样说,你觉得有没有道理呢?”

“哥,你说的都有道理,继续。”

“再说玩女人的,据说永无休止地换人,以数量多为荣。估计年轻的时候,是被女人瞧不起的人,现在有钱了,就有一种补偿心态,要占有更多女人,来证明自己。其实,他对这些女人没有真爱,他只是用占有来确认自己的成功。在占有中获得的快乐,是对他行为的奖励,形成一个正反馈,让他自己欲罢不能。”

“哥,你原来,没被女性伤害过吗?”

“你要硬往我身上扯,那我要是有,你是不是害怕了?”

妍子故意凑近:“你悄悄说,我不告诉别人。”

“有,重伤。”

“谁?”

“我妈。”

“呸!”

“你让她来直接找我,不就得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呸!”妍子说到:“就没其它办法了?”

“爱情这东西,碰上了才知道,有运气成分,我也不知道。我娶你的时候,你不是也很有钱?难道就没有爱了吗?”

“没有,某些人估计是勉强吧,但还好,后来证明,哥,我找对人了。”

“关键你也好,妍子,如果可以走向爱,那就不叫勉强。”

“你真是这样认为的?”

我点点头,但不好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免得牵扯更多过去,而我的过去,是经不起回忆的。“你说老师父给你们讲经说法,都说了些什么?”

“我只听了三节课呢。只是坐在那里听,也没作记录。第一节课,讲的戒律,以戒为师。第二天讲的发菩提心,要做好事,众生平等。第三节课讲了四念处,你应该知道这些内容,我听起来也容易。”

“就没有其它新鲜的?”

妍子想了想:“对了,她老人家在讲解的时候,说了一段话,当时对我的影响蛮大。她说,我们现代人,都是在以苦为乐,没事找事干。其实人生只有一个问题,解决了这个问题就是人生的大意义,除此之外不相关的意义,都不迫切不重要,都可以放下。”

我一听,这话果然猛,得听听:“她细讲了没有?”

“也细讲了,大概是这样说的,我一句一句地跟你学来。我们现代人都是以苦为乐,是什么意思呢?是说我们的所谓快乐,都是用一种痛苦掩盖另一种痛苦暂时得到的轻松,没有真正的快乐可言,这叫以苦为乐,也是佛祖所说的观受是苦。说我们没事找事干,说我们想让自己的人生有意义,就在心上加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名誉啦、地位啦、金钱啦,为这些事忙忙碌碌,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解决不了生死问题,得不到大幸福,最终还是要失去。这些事可以不需要干,但我们却拼命干,这就叫没事找事干。说我们人生其实就只有一个大问题,就是生死问题,这个问题解决好了,人生就有大意义,但大家却不这么想,用其它自以为是的意义来回避生死,既做不到,也没价值。”

妍子说了这么多,我觉得那个师父说的都是人生观问题。但解决生死问题,难道是成仙,永远不死?我突然警觉起来:“她说的生死问题,是想长生不老吗?”

“并不是,她说是超越生死。这个我不懂,也没时间问,她也没细说。你想想,就这三次课,我能听到什么?”

超越生死,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但我知道,反正这是人生观问题。人生观是个哲学问题,可以从这方面来思考。人常识来讲,人有生就有死,结局是一样的。在生与死之间在,就是我们的人生,从时间长度来说,大体上都差不多。一百二十岁和人均寿命七十五岁,这也仅相差不到一半。也就是说,在中国人追求的长命百岁看来,动机虽然美好,意义也不是蛮大。

有一个段子:一岁时人人夸奖,十岁天天向上,二十岁少年轻狂,三十岁努力闯荡,四十岁走向辉煌,五十岁还想翻浪,六十岁告老还乡,七十岁打打麻将,八十岁晒晒太阳,九十岁躺在床上,一百岁挂在墙上。这个段子基本上总结了今天中国人的人生历程。我们努力锻炼、注意养生、医疗保健,也不过一百岁,前二十年没明白,后二十年没力气,中间六十年还要为杂七杂八的烦恼而奔波,其实人生可以享受的时光,是很短暂的。在这样的人生中,我其实是很幸福的,因为我才三十来岁,就具备了时间、空间、财务三自由的条件,打下了享福的基础,摆脱了大部分人要面临的物质、精神和身体的烦恼,如果人人都有事,我算是比较没事的人了。

这是从人生的长度而言的,但从人生的宽度来说,就是指社会影响力了,就是你作用范围的大小,这一点,我倒不怎么追求。我不相信名气,在朝阳区的时候,碰到许多名气大的人,在与宁将军一起的时候,碰到许多权势高的人,但我看他们的快乐幸福的程度以及人生意义,也不过如此。越是见过繁华,越能自甘寂寞。

以三维世界的思维方式,长度和宽度只是一个面的问题,要形成立体,还有一个高度的问题。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深度,这也是一个坐标轴。比如科学家在某个专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那么他人生的价值就得到了增加,比如哲学家思维水平的深度达到一个新层面,他的人生就拥有了更大的意义。这些意义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让更多的人得到好处,后来的人能够顺着他的成果继续向高处发展。这样,个人的意义变成了社会的意义,长度和宽度也跟随增加,人类活动意义整体的体积就越来越大了。

从长度努力的是本我,从宽度努力的是自我,从高度努力的是超我。是这样吗?我不知道对不对应得上。但按老师父的说法,大多是没事找事。

那么,她所说的生死问题,究竟是什么样的内涵呢?我不知道答案,就以我现在的哲学知识来分析。任何问题,如果算是客体的话,它所对应的主体必须清楚,先分析主体,再找客体的含义,是理所当然的分析办法。

她所说生死问题的主体,应该是人。当然从众生平等的观念来看,也包括一切众生。但简化分析的话,用人来作主体,比较好办,因为我自己就是人。

人是什么?马克思的理论,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组合。这个概念,主要体现了人的社会性。这也是我们通常理解的人的本质。如果要超越这个概念,就扩大外延:众生平等。再扩大,就是庄子讲的齐物论了。这就从人生观延展到了世界观了。

但人的本质是什么,这个问题不解决,以人为主体的所有客体问题都无法解决。

物质层面来说,人是原子组成的,人是分子组成的,人是化合物,人是一系列化学反应的过程和结果。这像是人的动物性。从精神层面来说,人是思维的动物,人是创造的动物,人是劳动的动物。这像是人的社会性。

但佛教的基本原理却给了我们另一种答案: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这是否定性答案,所有都否定了,是不是得出:我不存在?

这很恐怖,我不存在,谁在吃饭?谁在思考?

对,就是这个问题。我看过一些禅宗公案,有人打七时,就叫你思考:谁在仿佛?

思考的在哪里呢?推理的依据在哪里呢?全不说,难道,悟道,主要靠猜,靠碰?没有标准吗?

不想这些问题了,理不清楚答案。因为这里有个逻辑:我,是人生观的,是人生坐标系的元点。不清楚我的含义和本质,连元点在哪里都无法建立,就不可能建立坐标系了。忘了一个大前提:建立坐标系,必须先确定元点。

整天思考这些东西,是没事找事,也许是我的习惯。如果不想这些事,我还能干点啥呢?

我以为自己是一个动机和目标很明确的人,今天却迷惘了。我知道,我的生活不可能永远保持这个状态,即使我有能力保持,也觉得平淡而枯燥。安于现状是幸福的,但隐隐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些什么。但是,方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