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重的父亲庄振海把一个平板电脑甩到桌上,“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庄振海是个极端严肃的人,眉宇间因为常年皱着,慢慢形成了一个川字。
九十年代的时候,他是一个功夫明星,武侠片动作片没少拍,可谓家喻户晓。待到年纪渐长,他逐渐转到幕后,开了视听娱乐这家娱乐公司。如今公司发展蒸蒸如上,制作了十数部非常有影响力的电视剧和电影,公司的名字也如他一般,家喻户晓,被许多观众津津乐道。
平板电脑顺着桌案滑到庄重的面前,庄重拿起来一看,只见平板电脑上新闻标题映入眼帘,“庄重欺侮见义勇为少女,豪车索赔两万”。
庄重看着看着,忍不住失笑起来。
还真被陈奕霖的乌鸦嘴给说中了。
父亲找他从来没有好事。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想着,轻轻地把平板放回桌上。
“哦,我开开玩笑而已。不会让她赔付的。”
这个新闻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半真半假,他确实向周兮兮索赔两万,但也确实是为了要她的微信和电话。
然而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庄振海知道他的真正心思。和别的家庭不同,他和父亲之间,从来不会好好沟通,经常说着说着,就拍桌子指着对方鼻子吵起架来。别的家庭,父慈子孝,他的家庭,从来没有这些。
他们之间本来就矛盾重重,不需要在这其中平白再增添一笔,让本就紧张的关系,更加剑拔弩张。
他满不在乎的神情激怒了庄振海,“开玩笑?”他盯着这个儿子,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媒体都出这样的新闻了,你告诉我说你只是开玩笑?”
或许他能在其他人面前保持着作为视听娱乐总经理的严肃和冷漠,然而在这个儿子面前,他永远也冷静不了。
庄重永远有激怒他的本事。
庄重听了,低下头,沉沉地笑了起来,“反正你们都不遵照我的意见,要发我和孙梦颖的新闻了,我再加点火又怎么了?”庄重顿了顿,“正好帮你们加炒作点。”
他转过头,看向陈奕霖,“你看他,有时候像个老油条,有时候像个老古董,一点也不像娱乐公司老板。娱乐公司老板不是应该特别圆通,随机应变的嘛?”庄重半开玩笑似地说。
庄振海眉毛一扬,怒火刷地从眼睛喷射而出。
庄重冷眼看着,知道他被自己激怒了。
然而他心中却一片荒芜。
数十年前,他或许会为激怒这个父亲而开心地拍手,而现在,他除了解气,更多的,却是心酸。
他们丝毫不像那些幸福的家庭一般。
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了。
两个人在家的时候,只有无休无止的争吵,出门在外,争吵也不会收敛。
曾经,他一直不知道父子应该是怎么相处的,因为他们之间除了吵架,就是无穷的冷寂。
他们甚至有一段时间,一年不向对方说话。
庄重有时候觉得,或许庄振海是恨他的。
他小的时候,曾有老师问他,“庄重,你父亲爱你的母亲吗?”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爱。”
老师疑惑地看向他,诧异地问:“那为什么,你一点也不开心呢?”
小小的庄重,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有些家庭里,父母恩爱,家庭和睦,自然和和美美,幸福美满。
然而他的家庭却完全不是这样。他的父亲爱他的母亲,爱逾生命。他的父亲为了母亲,可以完全忽视他。
他的家,是一座巨大,却空旷的别墅。
客厅茶几上摆放着母亲的照片,一摆,就摆了二十多年。父亲庄振海会偶尔擦拭,那仔细的模样,透着深深的眷恋,和怀念。
他们是相爱的,可是母亲怀着他的时候因为一个事故摔了一跤,难产早逝,他也成了早产儿,之后,失去母亲的父亲整日生活在痛苦之中。
庄重长这么大,父亲都没有抱过自己,没有带自己玩过。他有一次犯错,满以为会被责骂。他甚至不敢回家,因为他看到别的同学犯错,会被父亲狠狠的责骂,那骂声吓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他还是回去了,然而父亲却没有骂他,更没有打他,只是盯着他,眼中露出隐藏了许久的,憎恨与嫌恶的眼神。
父亲没有像别的同学的爸爸那样骂他,他却更加难过。
因为他终于知道,爱之深,责之切。
不爱的人,又怎么会责备呢?
他有时候想,自己有时候顶撞父亲,甚至和父亲唱反调,究竟这里面有几分,是故意想让父亲好好看看自己呢?
陈奕霖早就看习惯了他们之间的斗嘴,已经不足为奇,“董事长也是为你的形象好。”
庄重看着庄振海,神情莫测,“我当然知道了。我是公司的摇钱树嘛,我懂。”
这话说得重了。
陈奕霖不禁脸色一变。
庄重看他着急的样子,笑了起来,“你别着急,这事当然是关上门说的。我怎么会开着门说呢,谁让我妈是我害死的呢。”
他明明满面笑意,眼睛却漆黑如墨,仿佛在流泪。
“庄重!”陈奕霖睁大眼睛,连忙喝止他。
他迅速地转头看向庄振海。他和庄重是多年好友,庄重的事,他完全清楚,只是陈奕霖没想到庄重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来刺庄振海。
庄振海神色冷漠严肃,仿佛他全身披着一层铠甲,庄重的话,似乎对他毫无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