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范弘道从隔壁院落里出来,在月门被顾宪成堵了个正着。顾大人指着范弘道呵斥道:“你行事癫狂,有辱斯文,简直不知所谓!”
范弘道顶撞道:“在下也是读书人,岂能不知羞耻?若非含冤负屈的被顾大人你逼到如此地步,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随后范弘道又向着看热闹的人说:“如今顾大人不去想着正本清源,检讨己过,反而责怪在下行为不端,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顾宪成本来不屑与范弘道解释什么,但他要对观众解释清楚,不得不答话道:“本官秉公处置你历事之事,何过之有?即便告到朝廷去,本官也问心无愧!
吏部负责铨政要务,选官向来都须多方权衡。若都像你这样,不合己意就撒泼胡闹,那吏部大门还能开么!”
范弘道针锋相对道:“你说你秉公处置却不合我意?顾大人你确定,你不是因为令弟的缘故打击报复?要知道,令弟顾允成这个新科进士可是曾经在我面前输过人,谁敢保证你们兄弟没有怨怼之心!”
这么多人面前,顾宪成很烦提到自己弟弟顾允成,这就像是强行给自己抹黑。在顾宪成看来,这纯粹是范弘道故意搅混水的手段。
凭心而论,顾宪成今日卡住范弘道,与他弟弟顾允成关系并不大。一是范弘道的履历确实太刺眼,哪有才入监两个月就跑出来历事的?顾宪成内心看不惯这样浮躁的风气,所以要卡住范弘道。
二是顾宪成判断范弘道是希图幸进之人,因为范弘道“巴结”首辅申时行。正人君子对这样的人就应该狠狠打击,不能开方便之门,他作为吏部文选司官员,有责任将这样的人挡住。
三是范弘道坏过清流势力领袖沈鲤的好事,当初沈鲤进位吏部尚书的想法,就因为范弘道骂死王世贞而中断了。
而且在沈鲤去国子监的时候,范弘道也不大给沈鲤面子,这让顾宪成也很不舒服,未尝没有给沈鲤沈尚书找回面子的心思。
总而言之,无论是哪种原因,顾宪成都觉得自己是出自“公心”,而不是私怨。所以他很傲气的对范弘道答道:“但凡知道我顾允成为人的,都会相信我并非因私废公之人!”
作为道德模范、清流骨干,顾宪成有这样的底气说这种话!他顾宪成的信誉,比范弘道不知道高多少,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范弘道像是听到了笑话,不由得仰天大笑几声:“顾大人你也是饱读诗书通晓经义的人,却连瓜田李下的道理都不懂!
你明知道我与令弟有私怨,却不知主动避嫌,嘴上以堂而皇之的大道理压人,做出来的事却猥琐下作!还谈什么公正?”
顾宪成又反驳道:“你口口声声本官不公,说到底还是因为本官不给你通融方便,不肯放你历事而已,难道本官一定要放任你才是公正?
你若不服,可向上司、都察院、甚至登闻鼓投诉,断然没有在此胡搅蛮缠,喧闹衙门的道理!你所作所为,与造谣诬陷有什么不同?”
顾大人的话不是没道理,组织做事都是有程序的,你范弘道也是半个体制中人,做事不按程序来,在吏部衙门里窜访,这本身就是大错。
在旁观者看来,两人吵到这里,算是进入死胡同了。
范弘道说顾宪成因为弟弟的事情怀恨在心,顾宪成说范弘道只是对处置结果不满,不能客观看待问题;范弘道说顾宪成是挟私报复,顾宪成说范弘道是倒打一耙造谣诬陷。
现在两边都是诛心之论,都是毫无“证据”的指责对方心迹。不客气的说,与村妇骂街已经没有本质区别了,这样吵下去不会有结果的。
当然顾宪成地位更高、权力更大,程序上又拿捏着范弘道,所以没有结果对顾大人来说就是好结果。
这是由双方的战略态势决定的,吵嘴只是战术应用而已,哪怕范弘道吵架能吵得不相上下,但只要没有改变战略局面就是输。
观众中有高人点评道:“这范弘道是刻意将顾大人拉到很低级的程度进行混战,但可惜逆势而行,实难回天。”
又有人评价道:“范弘道可是曾经骂死过蒲州张相公和宗师王凤洲的人,如果他技止于此,那就委实令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