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甲板上的柳宗元,眺望波浪外的南市,其和襄阳、宜城一般,都处于江滨的高堤上,绵延数里,早已不被坊市制拘限,日夜无休,食店、碇场、泊舍、税亭、榷务场,再有东西南北的商船、画舫,不可胜计,真的如李太白诗歌所言:“万舸此中来,连帆下扬州”。
夔府的金、柑橘,三川的盐、丝帛,兴元的茶、药材,凤翔的棉布、牛马羊,襄阳的漆器、江陵、岳州的稻米、木材,房州、洋州的麻纸、竹纸,还有江西的瓷器等等,无不在此交汇,然后带着追逐财富的希冀,顺着江河湖海,奔往各地。
出了鄂州,沿路的江面上,往来船只不绝,有运木头、石材的山船,有运货的驳船,有载客的商船,柳宗元这段时间始终在颠簸里,坐在船只的棚下,一面写悼亡的诗歌,一面给各处友人长辈写信。
短短数日后,得风张帆而下的船,便一下来到了濡须口处!
濡须口,本是孙权拒曹操南下之军事锁钥,其地宛若偃月,原本是籍籍无名的,可而今随着卫公渠的开通,它一下子成为长江商贾和淮扬旅人去长安、去东都的必经之路,地位跃升,四面村庄自然移凑此地,船桅如林,市井繁盛。行舟的柳宗元立在船头,但见入濡须水后,两岸山峰挺拔秀美,各条溪流四通八道,烟柳如画,而后柳吃了从芜湖那边贩运过来的糯米糕点,只觉得甜而不腻,十分受用。
到东关,又是处繁盛地,这里顺新妇江往东,可直抵扬州白沙。
越过居巢湖后,至施水尽头,柳宗元尤其震撼,因为在卫公渠的航程里,他的船是逐节逐级地顺着一段段埭堰,硬升到原鸡鸣岗的破渎处的,埭堰每段间都有闸门和分水渠调节,“巧夺天工,不,简直是人间技巧之绝顶者!”柳宗元不由得大为赞叹——他和船,行在卫公渠的河流上,两侧而望,全是数丈而下的田畴桑林,远近迂阔,尽收眼底,简直就是行在山岗处,宛在天上!
待到过大堰,入淝水后,柳宗元只觉得大开眼界,不负平生了。
沿淝水,直抵寿春。
寿春也是淮滨一大都会,芍陂湖上的柳宗元,看到湖中有许多大室,筑有瓦墙,只用小舟出入,是星罗棋布,便问船工这是什么,“郎君啊,这叫水邸,是豪商大贾们藏货所用,筑在水中,可以防备盗贼偷窃。”由是柳宗元是啧啧称奇。
过了城隍河,恰好见到城北门的草市里举行着巨大的赛会:百姓、工匠们以一面大旗为首,敲锣打鼓,施放烟火爆竹,带着无数的祭品,酒、肉、雕刻、药物、茶等等,步行到草市门的石桥,然后热热闹闹地将东西奉献于湖中北洲的西昌寺处,其实名曰赛会,更像是一场民间货品的展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