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帝的中使孟光诚来到花苑处时,几位军府僚佐上前,面带不安地对中使说,司空前几日服食金丹过量,正在卧榻,与炼师孙季长论道。
一听这个,孟光诚脸色不悦,就训斥几位僚佐说,你们居于幕府,所辅佐的就是司空,他现在吃这东西也没个节制,早晚要出事,你们全都不劝诫,由此如国家折了栋梁,你们都是有责任的。
几位僚佐面露难色,对孟光诚坦白说,昭义军的军政现在几近废弛,司空只信那孙季长的,我们也无能为力。
孟光诚摇摇头,叹口气,就问到,这次司空服食了多少颗金丹?
花苑精舍当中,李抱真面色蜡黄,躺在榻上,对旁边的炼师孙季长说:“这次我一下吃了一千颗尊师所赠的金丹,吃下来浑身如焚,体轻如燕般,原本以为可飞升了。可谁想到,短短三日后,就腹胀难忍,口舌干燥,路也走不得”
孙炼师微微一笑,不语。
“请尊师有以教我。”李抱真恳求道。
孙炼师就说:“其实,还是司空服食金丹的量不足所致。”
李抱真一听,汗都淌下来,心念千颗还不够?
孙炼师点头,随即举出三根手指来。
三,三千颗!
李抱真颤颤巍巍地从榻上起身,走到馆舍前庭,那里有个高数尺,用名贵木材和涂漆所制就的仙鹤,是栩栩如生。
跟在他身后的孙季长就指着这木鹤,语重心长地劝李抱真:“司空乃是有仙骨之人,制造这木鹤便是为飞升做预演的,只要坚持服我的金丹,那日便有真的仙鹤飞降,载司空成仙,自此便能遨游于无穷之间,奈何半途而废?”
现在高岳、灵虚和皇帝间,形成了真正的“密垣政治”。
高岳在奏报当中只说他想让世人看到的,但他的一些真实方略,“为避人耳目”,便以灵虚为中介,私底下交给皇帝。
这便是高岳精明处,他的密函通过灵虚,只给皇帝一人看。
这样皇帝便对前线有了虚拟的但却无比强烈的操纵感和亲历感,这是延英殿内和宰执问对所无法获得的,仿佛就是朕,在真正指挥高岳,而高岳则直接掌握战局。
华亭战役也好,庆州清剿东山党项也好,还有方才的三路并出的战事也罢,其实都是朕在幕后,含辛茹苦地筹划指挥啊!
由是高岳所陈述的,皇帝始终都会认为这些东西都是“朕自己的”。
别看李适老是喜欢否决刁难执政大臣、谏臣和御史,但他还能否决“朕自己的”方案吗?故而高岳所言,十有八九都被应允。
这时候皇帝还不知晓,自己已慢慢陷入李泌临终所告诫的内溺之中:君主不可过分独断秘宣,避开宰执,信任身边的亲眷、女官、中官,不然看似察察,实则更容易被壅塞蒙蔽,待到醒悟时再求脱身,晚矣。
灵虚笑吟吟地来时,皇帝正在吃粟糕和蒸饼,案几前摆着份菜蔬汤。
看到父亲这样简朴,灵虚的笑容立刻消失,有很深的心疼感觉。
父亲整日向方镇和各道各州近似死皮赖脸地“宣索”求进奉,为此不但被其他大臣,连最信任的先生李泌和学士陆贽,都猛烈地就内库宣索问题指责父亲。
其实父亲要这些钱来,何尝花天酒地来着?有的是给女儿们筹办婚事购买宅第,有的是用来疏通和回纥、南诏的关系,其他大部分都在支援前线的军费所需,毕竟现在度支司供应是不够的,成千上万士兵立功的“激赏钱”还是需父亲自己掏腰包的。尤其是他那日在云阳田猎时,看到马宜驽家的遭遇后,归宫后更是经常长吁短叹,也只有高岳送来的前线密函,才能让他开心会儿。
所以皇帝用膳,吃的就是这些东西,边吃还边慢慢看着中官送来的内库簿册,精打细算着账目。
果然,当皇帝知道女儿送来高岳的密信别纸时,就迫不及待地搁下食箸拆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