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语,你在县内是个大户,有五个儿子。按我唐差遣法,差科徭役,先富强,后贫弱,先多丁,后少丁,家有兼丁,要月,家贫单身,闲月。你这五个儿子,怎么也该在农忙时月应役,可上次原州造船不去,这次米仓山开道也不去。然后差科簿上你收了这群富户的代役钱。不雇人替代,还把他们名字誊录在上,五百人内又搞出五十个高明府、李郎君、张破袋、成老鼠的虚名,把其下官府发给‘他们’的应役钱粮全都渔猎侵吞掉——是何道理!”
“大尹,下职说了,差科簿有出入差错,那是形势使然,您差科要五百人,下职就给您找来五百人,如有问题,下职也实在是无可奈何啊。”黄文语依旧抵赖狡辩,“至于我家五个儿子,为何不去应役,实在是家中贫苦,这两次都没轮到所致。”
“你家中贫苦?”高岳负手笑起来。
很快,城西黄文语矮小敝旧的家院前,数十名射士五步一哨,将其困得死死的,周围来观的城固民众如堵,高岳着紫袍悬金鱼,马前有棨戟银竿开道,押着黄文语而至。
几名射士很娴熟地走到室内,举起木槌,摸摸索索,没多久对准黄宅中堂的某段空心的墙壁砸去。
木槌落时,黄文语的妻子立即瘫坐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嚎声。
黄文语的心顿时都要被撕裂。
“大尹,这是夹壁。”马边的蔡逢元说到。
果然当墙壁被砸穿后,射士们在门外城固百姓的惊呼声里,报出一摞摞金银器物,一累累田庄地契,一段段细绢彩缯,从街道这边直排到尽头。
高岳指着这些东西,“黄佐史,你身为流外官,每月只有口粮,每年只有衣赐,二十三年攒下这数十万贯的家当,可有神仙相助耶?”
这下黄文语索性撒赖,他破口大骂道,高岳你又是什么好角色?朝廷养你这类的大尹节帅,每年光是俸钱既有几万贯,还能堂而皇之用杂给钱中饱私囊
“今年兴元和凤翔的杂给钱,本尹已将七成捐给整修兴元前往巴南的驿道所需,文簿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本尹务求应役的人夫供应无缺,可恶的是你这样的胥吏,欺上瞒下,勒索富户,摊派贫户,最后让富户贫,贫户死,竞相贪赃,共同分肥。”说完,两名射士又举着本册簿,交到高岳手里,说是从夹壁里搜出来的。
一看到这册簿,黄文语心理上最后的防线崩溃,顿时翻倒在地,于高岳马蹄下口吐白沫,咬着舌头,满嘴流血,几近昏厥——两名力大的射士将他用绳索给勒住,然后在围观民众的惊呼和欢叫里,用马用的木衔子塞到他口中。
高岳举起这册簿,怒斥:“县令李桀要新造户计簿和差科簿,你是从中百般阻梗,软硬兼施,可你家中夹壁里就藏着你私撰的册簿,这里面把富户的钱财,贫户的力役记得明明白白,方便你浮、受、勒、折,听说你还要把佐史的职务和这册簿,传给你儿子,今日本尹来绝你的望——儿郎们,将黄文语的五个儿子,逐个杖毙——这种灭门害人的豪猾胥吏,全族都没个善类。”
这时整个城固县城当空,浓云下垂,不久细细的雨点打落在尘土上,扬起阵薄雾来。
公廨正堂上,帘幕于风雨里摇摆,高岳冷冷地依旧坐在那里,手指抽出根竹制签筹,随着堂角水漏的滴答声落定,便插在其上,表示酉时已到。
夹幕间不知何时起,东西都有一列射士,手握利刃,将这里死死地控制起来。
黄文语像只被虎豹利爪摁住的麋鹿般,半跪在地上,觉得背脊上的风格外冰冷。
这时其他的县吏还不晓得,十几位都往里面涌,结果刚迈入进来,就看到这架势,也一个个吓得膝盖生了根,噗咚噗咚地跪倒在兴元尹高岳的面前。
他们和黄呲牙咧嘴,非常痛苦,抬起眼来看着堂上如神佛般的高大尹,然则县令李桀根本不在场啊!
这会儿高岳手里忽然举出本这次米仓道劳役的差科簿,翻开扉页后,报出个名字:“高明府。”
一听到这里,黄文语以下十几名胥吏各个变色震恐,各个你看我,我看你,口舌僵直,不知计从何出。
可高岳笑起来,继续选出差科簿上的几个名字当众读出来:“李郎君,成老鼠,张破袋。”
胥吏们各个牙齿吓得直打战。
“把这几位人夫给本尹唤来。”高岳要求说。
这时数百人夫都在公廨门外的廊下避雨,应该是很好召唤来的。
可下面的胥吏们都在发抖而已。
高岳冷笑声,又说“高明府、李郎君、张破袋、成老鼠——这个差科簿编的,岂不是在讥讽本尹和城固县令李桀?”
“不敢,不敢。”各位胥吏头叩得震天响。
“胆子够大啊?”高岳的语气依旧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