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蒙着虎皮豹皮的西蕃军将,便问主帅该如何。
“如放弃围攻华亭撤走,大论在平凉队伍的侧翼就会暴露给这支唐军,他们若乘胜击大论,大论可就危殆了。然如继续围攻华亭,我手中的军力就得分散部分,去阻截来援的唐军,这下再想夺下华亭可就难上加上”
“如次论无法定夺,不妨派飞鸟使前去询问大论?”
最终论徐力做出个折衷方案,让麾下的料敌防御使玛相,领十二个千夫营(每营实则六曹三百士兵,十二营共三千六百蕃兵),出阵黑水,企图凭借地利挡住高岳的义宁军,自己则领着主力,暂时不再强攻,而是继续围困华亭城,观望态势。
于是郝玼等汉军又接到指令,停下步伐,暂时不要攻城,免得浪费掉大蕃精心制造出来的飞梯。
论徐力派出的数名飞鸟使,穿过弹筝峡以南险峻的雕窠峡,来到了尚结赞对峙平凉新城的营地中。
而这时尚结赞的日子也不好过。
赞普可是把一万多最精锐的禁卫东岱兵给他,而西吉劫盟后尚结赞直冲过六盘关,满心打算一举击破唐军新筑的城池,把唐军防线重新逼回泾州原地去。
可谁想浑瑊就在这里,先前就屯扎在泾川口(泾源),见尚结赞来到后,立即赶赴弹筝峡,会合在此驻守的泾原行营,和尚结赞的部伍相争。
“浑瑊为何没来会盟,而又出现在此?唐家这到底是什么部署?莫非我的计策,早在唐家掌控之中”坦白说,尚结赞一见到浑瑊本人和他的战旗,就有点发怵。
毕竟浑瑊昔日就是西蕃深畏的宿将。
数日恶战,双方损失都很惨重,西蕃的禁卫东岱装备和战技都要优于唐军,可浑瑊和马頔却依托彰信堡和平凉新城,毫不退却——尚结赞慢慢感到,这次进攻不会与上次一样,无功折损而归吧!
方仙鹤趁着西蕃攻城的间歇,用树枝做了根拐杖,他的腿也受伤了,来到了水井台地处,对着军卒和百姓凄苦地说,援军来现在还不来,华亭坚守不下去了,为保全大家性命,我想开城投降。
水井四面顿时一片号哭。
几名射士站出来,怒指方仙鹤说:“开城后,大家全得被杀,不然就得没入蕃地为奴,我等宁愿战死,起码朝廷可以给抚恤。”
“对,大家家属和华亭百姓大部分在此,我不忍见他们在开城后受尽凌辱的模样,宁愿力战阵亡,城破后我手刃家小,而后再自杀。”
这时群情激愤,全都誓死不愿投降。
方仙鹤正在犹豫间,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蒙着件绸缎衣衫,长哭着走出,颤巍巍跪在方仙鹤的面前。吓得方仙鹤和其他唐兵大惊,赶紧将老人家给扶起,“老丈何故如此?”
风中,那老人的白发凌乱,环视各位在场的军卒百姓,指着自己身上的锦衣,用干瘪的嘴巴沙哑地说:“这件衣衫你们道是哪里来的?是我们去长安上都,兴庆宫勤政楼前,圣人天子亲自赐予我的啊!我本是河湟那边的遗民,你们可曾知晓,我们汉人在那里遭受蕃贼多少凌辱,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我全家有四口都受尽折磨,死在河湟,多亏段太尉出击了秦州,才把我们解救回来,圣人天子又授田授衣帛,我得以重新当回了唐人,这次在华亭多谢各位子弟血战守城,但如果要是投降,请恕老儿我不能随同——如今老儿已七十有二,已得天寿,能披着天子赐予的锦衣,死在唐家的城中,足矣,足矣”
说完,老人家闭上双眼,穿着那套锦衣,就躺在被乱世堆死的水井台地上,双手合在胸上,十分镇定安详,一动不动,“老儿死后,你等可割取老儿身上的血饮用。”
这下全城的军民热泪横流,全都攘臂高呼,我等皆是唐人,宁愿决死战,绝不降服,大将你不见城下的惨状乎?不见盐州屠城的教训乎?如大将要投降,请自己缒下城去。
“既然全城都不肯降服,结伴入冥曹去,我方仙鹤也不孤单,我等誓死不降。”这会守将方仙鹤也没法投降,便传令将城内所有牲畜,大到骡马,小到鸡犬,统统杀掉取血来喝。
另外一面,华亭的军民们又在名叫丁谙的射士带领下,开始于城墙上用木头抢建檐廊,然后用绳索吊着瓶子,往城外的汭水分岔出来的溪流里汲水。
方仙鹤又组织起百姓来,拆除城中庐舍里的木梁,做成撬棍,开始没命地将水井上堆着的大小乱石给挨个移除。
没多久,西蕃的攻城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