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主于彼处开阁子,召对的都是宰臣,哪里是仁集所能窥探万一的。”
“那就对了,不熟的就不要窥探,也不要询问。”
这时解仁集才猛然惊醒,冷汗直流,“日后还请高侍郎多多照应。”
高岳很大度地说,有我在,你解氏四兄弟以后全得飞黄腾达。
接下来段时间里,皇帝也很少询问高岳的事,小延英殿里召对也不给高岳牓子,这位新的吏部侍郎整日就是正常“打卡上下班”,无聊时还会在皇城南衙里晃荡,和一群旧相识赏玩。
某日,在和陆贽、卫次公等翰林学士在一起时,高岳知道吴通玄、吴通微兄弟现在有些低调,因他俩先前是从属萧复的,必然和郜国公主也有点小牵系,所以这段时间吴氏兄弟立刻倒向张延赏和窦参以求自保。
同时皇帝也对翰林学士院说,以陆贽为翰林学士承旨(承旨为学士里的首席),并准备授予其中书舍人,也即是说陆贽马上既要知内制(翰林),也要知外制(中书舍人),可谓恩宠异常。
一时间,陆贽被朝臣们目为“内相”。
“同时知内外制文,事务繁杂,贽实在是力难从心。”在高岳面前,陆贽就感慨说,“况且翰林学士制文,本是军兴时的临时举措,终究不是正途。”
这时高岳便劝他,“陆九,自古制度随时局而迁,哪有不变的处置?依我看,你可以翰林学士承旨,顺带权知某部侍郎。”
接下来的意思高岳没说,那便是以权知某部侍郎为跳板,然后正拜为最重要的兵、吏或户部侍郎,三择其一皆可,便能在不久后“登堂入室”,正式白麻宣下为相了。
如今高岳距离这步,要比陆贽还要近些。
可陆贽虽为吴地才子,倔强还是有些的,他想走更正的道路,“高三之言我不以为然,为何不能是以中书舍人权知某部侍郎呢!”
这些话,他们都是私下交谈的,绝不会泄露。
于是当着卫次公的面,高岳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这话既是说给陆贽听的,还似乎是说给次公听的,“陆九,观如今圣主作派,宁舍中书,不可舍翰苑。”
意思是陆贽绝不可以丢弃翰林院这个阵地。
谁想陆贽居然眼眶红了,他哽咽起来,想起翰林学士繁重而无休止的文牍工作,又想起了远方的那个人,实在是难以抉择,痛苦不堪。
“陆九,你是思念令堂否”当高岳说出这话来,陆贽这个七尺男儿更是泣不成声。
好在他们所处的,正是皇城南衙的僻静亭子,陆贽放肆地哭一哭,也无伤大雅。
陆氏虽为江东大族,可陆贽这脉向来贫弱,他父亲只是当过溧阳令,并且在陆贽很小时就过世,可以说陆贽是寡母韦氏一手抚养成人的,可陆贽从大历十三年(和高岳同年)过吏部选后,迄今已过去足足七年光阴,因翰林院事务缠身,竟然不能够归乡探望母亲一面。
如果真的像高岳建议的那样,继续呆在翰林院里,为皇帝日夜无休地拟诏、批答,又如何能再见母亲,又谈何尽孝奉养!
这时被陆贽感染,卫次公也想起桑梓里的亲人,不由得坐下来,也掩面痛哭起来。
高岳更是想起什么,眼泪也直往下流
当初在少陵原时,他曾立在张谭的墓前,转身远望大明宫的城墙,和那聚集在宫外树上的群鹊,暗自发狠立誓,我高岳,也要在这树上“占取一枝之地”。
都是怀着如此的梦想,他们这群年轻人从天南海北,乃至不同时代,走到了沉沉的皇城、禁内里来,在实现了夙愿同时,也觉得失去了很多很多
“陆九,你脸上如何会有泪痕?”紫宸便殿里,当皇帝特意单独召见陆贽时,敏锐的他很快发问。
陆贽不敢隐瞒,便直说自己思念仍在吴中的寡母韦氏。
皇帝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接着就四处走动,然后找到一些匣子摆在陆贽的眼前。
“陛下?”
“这里全是各地进贡来的最好糕点,朕马上派中使将其送至吴中令堂宅中,便说是你儿中书舍人陆九孝敬的。”
“陛下”
这时皇帝忽然坐下,说了句:“陆九尚有阿母可思,朕却没有,再也没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