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月亮自子午岭的崇山峻岭间慢慢飘出,摧沙堡各个塔楼间,吹着的犀角声交相呼应,城头上每隔二十步,就设有门转射弩,驻防的西蕃士兵举着火把,警惕地来回巡逻,时不时往各处谷口山岭眺望。
这座堡垒背靠六盘山,后面控扼连通着会州的木城、西瓦亭、六等数个关隘,本身处在葫芦河西面一片隆起的高地上,只有一面和城下平野相连,下瞰原州理所固原城。
不过现在固原城也已化为废墟,自从西蕃夺占原、会二州后,将本在这里的土著唐人悉数迁徙去了遥远的河西,这里成为片荒芜的草地“闲田”,每年逢季节,都有西蕃人从会州来此放牧马群、牛羊群。如此即可加摧沙堡对四面土地的控制,也加大敌对方攻坚的难度(这里荒无人烟,你无法就地取得任何补给)。
城头凸出的马面墙上,防城大使扈屈律悉蒙立在那里,向城兵详细交待了诸般事宜,接着还不忘叮嘱几名麾下,“别忘记警戒那群唐家的叛兵。”
他口中的叛兵,便是王朝干、达奚小俊等旧长武军。
这群人在摧沙堡内,也得不到任何信任,扈屈律悉蒙要用他们,更要防他们,所以旧长武军的营地设在城墙的西北隅,不直接通任何城门,就是要戒备他们作乱——可扈屈律悉蒙又不敢把他们营地设在城外,因害怕他们趁机逃亡回唐土。
吩咐完了后,扈屈律悉蒙才下了城头,返归自己的衙署。
慢慢的,整个摧沙堡安静下来,守兵们除去少部分在城墙上警备,或乘马在野外要道上巡哨外,大部分都在城内营房当中休憩着。
毕竟和平凉那里比较起来,这里的局势要安逸得多。
直到子夜后,又过了一个时辰,忽然城外传来了阵阵爆竹的声响。
白草峪的山谷处,涌往此处的西蕃运输队的步骑、牲口,将装载着谷子、盐、甲仗的布囊扔得满地都是,或乘马,或步行,争先恐后向冲出白草峪这道隘口,回去向摧沙堡报告情况——萧关处,忽然出现大批唐军精锐!
“呜呜呜!”凄厉恐怖的号角声炸起。
萧关障塞当中,红色的牙旗也蹿升到一根长杆上,而后鼓荡起来。
以此为讯号,白草峪上又出现了大批骑兵,为泾原行营张羽飞、史富所领埋伏于此,这时分道如利箭般冲下,要切断运输队的归路。
不仅如此,对面六盘山的山麓间,也是马蹄声大作——明怀义、米原领着的白草军骑兵,列成数个横队,前队举起了手里的反曲弓,后队则高擎着如林般的马槊,蜂拥自山麓的坡道攻下。
“杀蕃子!”刚刚恢复骑兵身份的白草军范阳士兵们,在马头奔涌,马蹄飞动的时刻,无不把马槊用双手抬起过肩,槊刃微斜往下,盘在头盔顶上,自远处望去,和铠甲交相辉映,闪着点点寒光,让人胆骇。
最先冲下的数名范阳骑兵,见到马头前颤抖着奔走的西蕃步卒,便趁着战马冲锋的威力,狠狠将马槊刺下,“咔”骨头血肉碎裂的声音响起——槊刃贯穿西蕃步卒的脊梁,接着迅捷拔出,马蹄紧接着踏过翻滚的蕃兵死尸,继续勇猛往前。
白草峪、台地和河谷道间,马有麟、刘国光正面碾压,张羽飞、史富和明怀义、米原交夹断路,而后三个方向驰下的骑兵,共四千人,如巨鲸般将步骑不足三百人的西蕃护持兵们吞噬,槊刺箭射,刀劈斧砍,饶是西蕃士兵死战到底,也终究不过血肉之躯,很快悉数战殁。
半个时辰后,白草峪内浮起的烟尘,即慢慢消散沉寂。
又过了半个时辰,高岳、高固、西门粲骑马涉过葫芦河川后,来到白草峪谷地,见到满地的人马尸身,几名杀红眼的白草军骑兵还在骑着马来回,将马槊反复刺入已毙命横尸的蕃兵身上。
“大帅饶命!”当一群麾下将几名说着汉话的“蕃兵”押到高岳面前时,高岳一眼就看出,这几位都是叛逃过去的旧长武军士兵。
“王朝干那狗贼呢?”高固即刻叱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