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五奴赶紧低头,不敢作声,而后捧上茶瓯给郭锻饮用。
仰起脖子的郭锻,咕咚咚地饮了数口,这时几名皂衣的金吾司靠过来,低声说:“全京禁军都在入营戒严,奇怪的是,邠宁进奏院却来了人。”
“哦?”郭锻眼珠一轮。
而后石桥边的水硙碾坊侧,树阴之下,那几位打听消息的金吾司就对头目郭锻说:“神策京西大营的射生将韩钦绪入京,却骑马直入崇仁坊的邠宁进奏院当中。”
“他父亲是邠宁节度使韩游瑰啊!”郭锻刚说完,猛然拍拍脑袋,想起张延赏暗中曾对他说过的事:
神策将骆元光擅杀防秋的长武旧将许霆光时,韩钦绪是为帮凶,这件事直接导致两千长武旧军士兵倒戈投向西蕃,也是如今唐蕃战事的导火索。
张延赏曾力主严惩骆元光、韩钦绪,但另外位宰相萧复却力保这二位。
韩游瑰、韩钦绪父子自然对萧中郎感恩戴德。
那么现在韩钦绪私下地跑到邠宁镇的进奏院来,目的不是很明显吗?
“你们跟好了这韩钦绪定是去进奏院取财货,马上怕不是要去拜谒萧中郎。”郭锻用手捂住嘴巴,低声对几位心腹吩咐道。
三名金吾司即可领命,飞也般离去。
而郭锻摸摸下巴,又对另外二名手下说,“胜业坊延光公主宅第,你们这两日也要盯住,看都有什么人造访。”
被贬为太子左庶子,总算还留在京城当中,然姜公辅的心却如死灰般:臣子的荣辱际会,真的全在人主的一己好恶间,得势时扶摇直上,逆风时折翼名灭。
他颤巍巍地起身,头脑里不由得想起他在建中元年,皇帝刚刚登基时即开设“极言直谏”的制科,他去参加时的情景。
那时皇帝亲口问:“朕闻古之善为国者,未尝不求正士,博采直言,勤而行之,辅成教化者也。朕临御日浅,政理多阙,每期忠义,切投药石。”又说“周昌比汉高于桀纣,刘毅方晋武于桓灵,但见含容,两无猜怒,故君不失圣,臣不失忠。”
姜公辅如此对道,或者说也是对皇帝陛下殷切的期望:“伏见陛下以道生成,以德复载,赏以春夏,刑以秋冬,捐金玉于江湖,反珍奇于薮泽,委符瑞为草莽,用忠良为灵庆,临群下以正德,惠兆人以厚生,诚太平之道也,刑措之渐也,臣不胜其忭。愿陛下俯仰必于是,寤寐必于是。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抑臣以为知终终之可以存义者,其惟圣人乎?伏惟陛下终之,臣不胜葵藿倾心之至!”
当时李适阅览到姜公辅的问策时,是欣然大喜,称姜公辅乃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即日选拔入翰林学士院,自此恩宠非常。
可现在想来,一切都是那么的讽刺。
“好一个‘但见含容,两无猜怒,故君不失圣,臣不失忠。’”姜公辅苦笑着,而后将制文接过,而后转身缓步而沉重地走下了台阶。
大唐的宰相班子,如今只剩五人。
三日后,兴庆宫勤政楼下,三百名归国的唐人老者,在楼宇轩中见到登高向他们招手致意的天子时,无不感动地大哭起来,叩拜口呼:“河陇陷没三十年,总算见到我圣唐天子啦!”
接着又有不少人摸着身上白色的麻衣,喊到能为皇后服丧,就真的代表我们是大唐的子民啦,陛下万岁,大唐万岁万岁!
看着这群白发苍苍的义民,李适嗓子一阵艰涩,也流下泪来,对身旁霍忠唐说,“义民不易,马上每人赐彩缯三匹,细麻袍一袭,含元殿设大筵,朕亲自款待。在泾州安置的,每户的授田都要充裕,并减免赋税三年,明白吗?”
霍忠唐急忙承命。
此刻,望着黑压压的义民,皇帝将手扶在轩上,豪情阵阵涌起,当即就表态说:“朕,不光要收留安置你等,将来还要从西戎手中夺回陇右、河西,将你等送回世代所居的桑梓之地,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