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泚急躁地摆摆手,说现在还能考虑那么多?
“可是,该如何反正?”朱泚女婿询问说。
这话说得朱泚犯了难。
现在全城的叛党都争着准备去长乐坡,向皇城宣慰使高岳“反正”。
既然大家都想反正,那我就不得不采取手段,不让其他人反正,只让我反正。
这样才是真正的板荡忠臣。
许久,朱泚说到:“城中兵马主要是泾原五六千子弟,其他的都靠不住,而姚令言、焦伯谌是统军将领,素来和我交好,想要成功反正,就必须得到他俩和泾原兵的支持。”
“是要攻击中渭桥那里的李怀光?”朱泚两个儿子大惊。
“痴儿,李怀光我们怎么打得过?别反正不果,先被李怀光灭了。”随后朱泚顿了顿,下定决心,眼光里露出杀气,“也只能对韩王和李忠臣(董秦)下刀,韩王僭越称伪帝,李忠臣、乔琳、源休、王翃、蒋镇等附逆,十王宅里亦有数十王子皇孙应和,不如以朝集潜龙殿为名,把他们全杀了,替陛下除害,随后保东内、皇城,拒李怀光,迎贾耽、李晟入城。”
朱泚如此安排是有苦心的,乔琳等人都是文臣,再加上十王宅那批废柴,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杀他们和杀鸡似的;而李忠臣呢,出身于淮西的平卢军体系,和姚令言、焦伯谌所属的泾原体系素不相属,杀他既能给自己的“忠诚圣坛”上献上份祭品,也不至于激起泾原兵的反弹。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唯一的招数。
可方庭芝和李日月还是非常担心,认为这是李适和高岳的毒计,来让城内自相残杀,恰好方便李适铲除异己。
听到这话,朱泚其实心中也有类似感觉,可他别无选择,只能顿足大哭,抱着儿子和女婿,“李希烈被俘,李怀光早晚也是个覆亡,我如何不打紧,也就希望陛下看在我对取幽州还有点作用的份上,饶恕你等的性命——我走到今日的地步,高岳和韦皋难辞其咎,万一阿父遭逢不幸,你们就去投高岳(让他愧疚,恶心死他),有高岳在,你等不孤也!记住,千万别想着逃回幽州去,就算回去,也会被你们的季父给害死。”
整个场面此刻达到悲哀的最高潮,方庭芝、李日月、朱泚,还有子婿们,连带家奴苏玉,都互相抱持着,泣不成声。
苏玉接着泣告高岳,“请少尹充当陛下和太尉间的桥梁,保全太尉的性命。”
现在朱泚唯一能找的,只可以是高岳了。
高岳沉吟了下,随后即问苏玉,现在京师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苏玉便告诉高岳:
朱太尉被叛党胁迫,遭强担当权知六军,可心中却始终不忘朝廷,于长安城里将诸位播迁在外的官员、禁军将领留在京中的家属,还有十王宅里的诸王都保护得非常妥当,并时刻准备反正。
现在苏玉得到朱泚的指令,冒着生命危险来和高岳取得联络,就是要敲定起事的时刻,再迟就来不及了。
“这么说,太尉是迫不得已的?”
“少尹是何言耶?先前奉天城之战,若不是朱太尉誓死暗中掣肘李怀光、李希烈二贼,陛下又如何能保得平安无事哇!”苏玉说完,从怀里掏出蜡丸来,说内里是朱泚的密信,一片赤诚全在当中。
高岳便自腰带上拔出小刀,将蜡丸切开,细细看了番。
随后他和霍忠唐互相使了个眼色,也取出文牍来,递送到了苏玉的手里,苏玉是识得字的,看了番后十分激动,“此乃御札”
高岳点点头,说请朱太尉放心,圣主对他的心意是完全体察的。
果然御札上写着李适的亲笔,不但表态要赦免朱泚,还希望朱泚伺机反正朝廷,共襄义举。高岳还指着御札后的联名给苏玉看:
中书侍郎萧复,黄门侍郎萧昕、颜真卿,判度支刘晏,镇海军韩滉,谏议大夫姜公辅、刘从一,诸平章事段秀实、崔宁、浑瑊,是密密麻麻的,这些人也都担保朱泚乃忠烈之士
“陛下在奉天城时常说,他曾下诏,在幽州城内设‘太尉里’(给坊起名字,荣耀朱泚),又改太尉、司徒的家乡为‘司徒乡’(荣耀朱滔的),故而他不相信太尉会真的附逆。“霍忠唐这会儿,急忙对苏玉说到。
苏玉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对高岳再度叩首,“个中委曲,还请少尹明察。”
接下来,苏玉借来营帐里的针线,将皇帝的御札细细地缝在夹衣当中,又趁着夜色,返归到京师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