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凝住了眉眼,他当然明白霍的潜台词。
下一轮来的是平康坊都知,北里的杨妙儿和中曲的楚娘都来了,称叛军入城后,曾经让伪京兆尹和金吾,行牒文让平康坊的女子前去陪酒,她们被迫无奈,曾有屈从,来此向宣慰使求情。
“可有刺探到叛党情报,哪些人附逆的?”高岳当然有心要帮杨都知,便急忙问道。
于是高岳就让杨妙儿和楚娘,写了份具体的述状,将席间观察到的,叛党都有哪些人,都接受过哪些伪职,记录得清清楚楚。
“你们没和叛党有什么诗歌往来吧?”高岳清楚,吟诗就等于是留下罪证,将来是要负责的。
杨妙儿和楚娘急忙摇头。
高岳便轻松下来,说平康坊的姊妹我是肯定要还恩的,昔日岳寒末时,曾得到过诸位的帮衬,这辈子不敢忘记。
楚娘当即伏低感动大哭,称高少尹不计较前嫌,这份胸襟让她羞惭欲死。
“这是什么话。”高岳言毕,便取出份经卷来,亲自交到杨都知和楚娘的手里。
两人一看,是《观无量寿经》。
“此后多多反复吟诵,劫难自然不会近尔等之身。”高岳和颜悦色地说到。
送走平康坊代表后,各附逆的官僚,派遣来说项的奴仆更是不计其数,有送钱的,有送宝的,有送别业田庄的,还有要送女儿给皇城宣慰使当小妾的,高岳一一秉公加以处理,绝无私相授受。
这时候,立在旁侧的霍忠唐暗暗赞许。
这下他回去,方便对陛下交待了。
入夜后,长乐坡营地篝火闪耀,树林里的飞鸟鸣叫着,相与飞还。
可高岳则更打起精神来,他知道白日里的,都是些虾米角色,真正关键人物,要到这时候才能登场。
果然,戌时和亥时相交时刻,几名军卒押着名穿着青衣的男子入帐幕。
“苏执事,好久不见。”高岳还没等对方开口,便如此说道。
那男子急忙对自己再拜。
此人,正是朱泚的心腹家奴,苏玉。
高岳在红芍小亭的陂塘旁立下自己营幕,但他却不让任何僚佐参与到“皇城宣慰”的事务里来,届时只让观军容使霍忠唐,和霍带来的数名笔吏在场。
随后长安城也出现了十分怪异的局面。
三原和富平地带,段秀实、崔宁和浑瑊和李怀光连日苦战。
光泰门外,李晟的神策军行营抵近至灞桥处,暂时处于总攻前的静默。
而长安城南面的启夏门和东面的延兴门处,和其外的围城营地保持了有节制的畅通:每日都有人在此两门出入京师内外,泾原叛军有所阻拦,打窦翻墙者便不绝,都要前往长乐坡白草军营地,要见皇城宣慰使高岳。
对此,三川行营副元帅贾耽是不闻不问。
表面上,皇帝李适使用的是攻心策略。
他听取了高岳先前的翦除两翼、攻心中央的方案。
可对高岳来说,考验恰恰在此。
先是来了城中至德女冠的观主,虽则有些年纪,可丰韵犹存,足见年轻时也是个风流美人,待到入席后,见高岳身后站着的,是个身着紫衣的中官,心想只需讨好高岳就行,于是声音千娇百媚,称自己名曰宋之璇,曾与那些大诗人、高僧密切往来过,还和薛瑶英有过交情(毕竟薛瑶英在至德女冠里挂名过)。
听她套完近乎后,高岳便很客气地询问她,炼师辛苦至此,所为何事呢?
宋之璇对高岳是眼波流转,而后就垂泣说到,叛军入城后,她被胁迫去参与筵席,写了几首应酬的诗歌,嘤嘤嘤
“弱质之流,受到如此逼迫,也是正常的,请安心,岳必然原原本本呈给圣主。“高岳实则在内心叹口气,随后请宋炼师写下述状交上来。
结果等宋之璇的述状呈上后,高岳见文状边还贴着碧色纸笺。
其上用柔媚的字迹写着首小诗:
命啸无人啸,
含娇何处娇?
徘徊花上月,
空度可怜宵。
这分明是首向自己荐枕席的艳诗,高岳抬起头来,正色和宋炼师对视,只是说请炼师回去。
宋之璇还待说什么,高岳在席位上将手抬高,于是宋炼师只能怅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