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室虽然平日迂腐,但这话说得倒是在理,众人也带着沉重的心事点头。
可高岳却胸有成竹,“放心,我们在少陵原结棚立约,都是守望相助的兄弟,现在我高三先一步登科释褐而已,不会对各位不闻不问的,我有一策,还望各位静听。”
次日一大早,官街鼓刚刚响毕,高岳就和刘德室、卫次公一起,离开升道坊,向胜业寺走去。
他们走后大约半个时辰,从院门里走出来的宋双文,就发觉对面树荫下,有个漂亮可爱的小娘子正伏在树干后,露出半面,暗中窥探着,这不是崔仆射家的吗?
五架房的内院屋檐下,双文招呼云韶坐下,并告诉她高郎君有要事去了胜业寺,约莫要到午后才能返归。
“嗯,那我在这里等他。”云韶说到,接着带着骄傲的情绪,扶着她身旁的那个竹笥。
忙碌着的双文看看,便笑着问小娘子说,这里面可不是高郎君的青衫吗?
云韶点点头,说当然是,逸崧马上就是集贤院正字,得赶快将他的时服给做出来,但忘记测尺寸,今天来便是为这事。
“高郎君的尺寸啊?小妇这里倒是”结果双文还没把话说完(因这一年来韬奋棚上下的四季衣衫都是她负责打理的,高岳的尺寸她当然清楚),云韶就会意,急忙摆手说,“这可是九品集贤正字的官服,马虎不得,所以,所以还是亲自测量为好。”
双文笑笑,当然明白这小儿女的心思,看云韶娇憨,便有意想要逗弄逗弄她,就低声问,“小娘子,可知这尺寸如何量呢?”
果然云韶立刻一脸惊慌的表情,光顾着找借口跑出来找逸崧,却不清楚如何裁量衣服,要是露怯,还不得让未来夫君给笑话?
其实她根本不太会这些,先前送给高岳的冬衣,因是长袍,大致对下人说出高岳身长即可。
“请,请双文有以教我”
这时,鸣珂曲写经坊前,吴彩鸾还是梳着那坠马髻,热情洋溢地自房间里走出,奔下台阶,清脆地喊道“逸崧你来啦!”
“炼师别来无恙。”高岳立在写经坊前,也很热情。
其他经生,包括胜业寺的僧侣和坊间的邻居们都簇拥出来,高兴不得了,都来看“咱们胜业坊出来的高二头”。
“这是我的同年,卫从周和刘芳斋。”高岳急忙向吴彩鸾介绍说。
吴彩鸾连连问好,接着就跟在高岳的身后,时不时低身替高岳扯下微皱的衣衫,走入到写经坊内。
高岳一走进去,就发觉原本自己的抄经台,包括坐的杌子,都被彩绳给圈住了,还悬着个牓子,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大历十三年京兆府国子监解头状头高岳曾抄经处”,还盖着吴彩鸾的虎形钤印。
“炼师,这”高岳有点尴尬,心想这不太好吧?
结果到了院子那棵大树下,高岳发觉自己曾经临习过的地方,居然还立着个呲牙咧嘴的小石像,脑袋上也盖着个虎形钤印,忙问吴彩鸾这是谁?
“逸崧你眼神不好了,这可不就是你的模样吗!”吴彩鸾和一帮经生,凑到高岳面前,眨巴眼睛说道。
“吴彩鸾啊吴彩鸾,你把我的石像摆在这,怎么有点遗臭万年的感觉呢?”高岳在心中抱怨道,但又不好说出来,毕竟是彩鸾炼师一片心意。
院子角的石池更不消说,上面也竖着个假山石,刻着“高二头洗墨处。”
待到推开小抱厦的门后,高岳顿时捂住眼睛,只见入门处排着个供案,上面列着三个空心鸡卵壳,都敲破了个口,插着个长勺,壳上用小楷写着:
“高二头食鸡卵处。”
高岳的拳头握紧,发出愤怒的骨节声,吴彩鸾还靠在他旁边,连说如何如何逸崧,回到写经坊来,是不是有如归家的温暖感觉?
要不是彩鸾是女的,高岳怕是直接就要用拳头向她脸上招呼了。
最后高岳闭上眼睛,反复默念:
“算了吧,杀人偿命。
算了吧,杀人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