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才在潘炎宅第里时,他和潘炎对坐饮酒时,潘就小声提醒过自己:万一有什么反复,切莫害怕,你既是我取的状头,便一定会保你。
“真金不怕火炼,在座各位既然都是凭真本事登第的,自然不怕覆试。”高岳很坦然地对谭知重如此说,接着做出手势,请这位中贵人引路。
“好郎君,倒真的有胆气。”谭知重颇为欣赏,“那便随我来好了。”
新进士们牢骚满腹,莫名其妙地跟在高岳和谭知重身后,离开了宣阳坊。
只留下原地的崔宽,是目瞪口呆,接着他望望京兆尹黎幹和同来的韩王傅吴仲孺。
吴仲孺原本来,也是要为汾阳王府中那八子七婿家中的那群小娘子,特别是自己女儿谋个好夫君,当然他也看中了席间的状头高岳和乙第第一郑絪,刚准备和崔宽商议怎么分的事,转眼间高岳以下的新进士就被中贵人们带去尚书省说什么要覆试——吴仲孺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覆试绝不是什么好事,怕不是这高三或郑絪要倒霉?可不能再和他们沾上关系。
于是吴仲孺匆匆和数位应付了两句,便跨上了马背,头也不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崔宽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便转身回到潘炎的家宅,但见乌头门紧闭,心想这要是覆试有个什么差池,不但高岳要倒霉,潘炎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中丞家宅第里,崔云韶快快乐乐地正和堂妹荡着秋千呢,转眼间叔父就脸色很难看地走回来,二姊妹便问知己宴的事高三答应了没有,崔宽叹口气摇摇头,对她俩说,“圣主忽然下了墨敕,说今年春闱有不合理处,要高岳以下所有进士于尚书省西子亭内覆试。”
话刚说完,崔宽看看女儿,只见云和是副吓呆的表情,刚准备宽慰她两句,结果听到了噗通声:
他侄女儿云韶,径自坐在了地上,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直掉,而后哀声大哭,“什么圣主天子,空长着双眼却也不辨真才学!这是明着要害高郎君,是忌恨高郎君登第,让他二百四十棍落了空,小人样子说话不算话,呜呜呜呜”
崔宽大愕:这怎么回事,阿霓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怎比我女儿霂娘要激烈得多?
中书舍人知贡举尚且不在话下,主持覆试也是理所当然。
可常衮又急了,他本来想借高岳中状头的事发难,狠狠挫败下政治上的对头,树立自己独秉国钧的威望,没想到却被刘晏三言二语就抵到了“被动”的墙角。
不,绝不能让崔佑甫来主持覆试,这段时间崔佑甫在知吏部铨选时,选出来的人就被常衮黜落,黜落的人就被常衮任用,两人早已水火不容,要是让崔佑甫覆试的话,他是绝对会让高岳继续当状头,来让自己难堪。
常衮眼珠转了转,便说“崔佑甫已分知吏部铨选,事务繁杂,且中书舍人不止一位,可择他人。”
“既不让崔舍人主持覆试,若再改派其他舍人前去,似有不公之嫌。”刘晏毫不相让。
“那你们说,该派谁去呢?”皇帝也没了主意。
“可让国家耆老、年长文士去主持,这样最可服众。”刘晏趁机进言。
皇帝李豫听到这个,仰起面来想了好一会儿:好像确实有那么位耆老人物,以前有过知贡举放榜的经验,这些年来又超然于各派争斗外,既有威信又低调的,低调到朕透熟透熟,就是想不起名字的地步的那谁?
“朕惭愧,朕心中有个合适的人选,可居然(皇帝不好意思说忘记了萧昕的名字)”李豫苦恼地坐回到书案上,提起笔来,悬在雪白的御札上迟迟不能下。
“陛下想的人,莫不是萧散骑?”刘晏上前提醒道。
李豫陡然大悟!当即在御札上宛转写下了“散骑常侍萧昕”,接着将其交给身旁内侍,说速速交到翰林院着办,成敕书而出。
日过中午,潘炎的宅第中堂内已酒过数巡,新进士和主司一边饮酒,一边让主司挨个评点每人文章的闪光点,评点完后每人都要再次感谢主司的提携之恩——崔宽、黎幹等达官也在南面席位上帮衬,这崔宽看着高岳举止彬彬有礼,言谈颇有条理,是越来越欢喜,越瞅越中意,恨不得就想当即把他给拉回去,当东床快婿。
对卫州崔家来说,和其他高门联姻其实已没什么太大意义,崔宽认为找个像高岳这样背景单纯,又有功名又有才学又有前途的年轻人当霂娘的夫君,其实是再理想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