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先前去拜谒萧昕,留宿南园时,高岳曾详细请教过萧昕诸如此类的问题,早已听取吸收了萧散骑极其宝贵的“人生经验”,对这种根本国策走向问题,当然也是非常熟稔了,且容我慢慢说来。
“晏相,元载此策有对,也有错。对在根本,错在方略。如今方镇跋扈,但却各据一地,朝廷如削之则抱团为棘,如暂且姑息则散如砂砾,且朝廷如对西藩用兵,幽代范阳、河朔三镇、淮西淄青等都不得不出兵追随朝廷,一旦重开河湟,逐走西藩,陇右、西域膏腴之地复归国家所有,可增赋税,可牧良马,可广兵甲,假以时日则余下方镇不足虑也。然于原州筑城,路途过远,且泾原等地诸军本已安顿,再行劳役,恐生事端。依晚生愚见,可先于泾原附近择一要地,抽泾原行营、神策军番代筑城,功成后再择一二大臣节帅镇守,革除边军弊政,积粟练兵,三年后可守如磐石,五年后可徐徐反攻,十年后可大收成效。子曰,欲速则不达,原州筑城,不可轻佻,不可焦躁,须长久经营方为良策。谨对。”
高岳对元载遗策的见解是,认可他的大战略,但不认可急于在原州筑城的具体战术,那样太急于求成,他认为更应该戒急用忍,先在泾原一带立下脚跟,以图长远。
刘晏连连点头,但他随后望着高岳,抬高了声调,“如有一日,小杨山人重新当路,木简换象笏,绿袍换朱紫,登宣政殿正衙,入延英殿问对,他要继承元载的遗策,急于在原州筑城,群臣附和,圣主赞许。高郎君这番灼见,又敢不敢、肯不肯在小杨山人面前说?”
“不敢!”高岳大声利索地答道。
看高岳这模样,刘晏终于忍不住,仰面哈哈大笑起来,“高郎君,你可真是个大坦率的人。”
接着刘晏取出高岳送他的一角钢镚,“其实我始终最大的疑惑就是,郎君的这几枚奇钱。”
高岳抬眼一看,然后在心中大骂自己,当初肚子饿得是鬼迷心窍了,匆忙中把几个钢镚给了刘晏:现在刘晏手里的钢镚,正面清清楚楚刻着“中国人民银行”的字样,反面则是朵灿烂盛开的菊花
这该怎么解释?
刘晏的这第三问,可真的是难,如果是私铸会导致货币伪滥的话,那么私熔则可直接让货币紧缩,也就是中古社会最感痛苦的“钱荒”。
不管是官人还是百姓,他们只要将手头的铜钱集中起来,熔一贯钱便可得铜二十斤,用来铸造铜器或改铸他币,利用不同钱间的差价,可获利三倍乃至更多,故而私藏私销之风屡禁不绝,
所以高岳索性说,“某有三法。”
这时刘晏的眼睛也开始闪烁光芒,便说是哪三法?“莫不是限钱法和禁铜法?”
刘晏所说的限钱法和禁铜法,即是官府出面,严禁官庶私藏过多的铜钱,超过限额便要课以重罚,而禁铜法则更好理解,直接禁止市面上铜器的流通。
高岳摇摇头,说晏相所说的此两法,只是晚生“三法”中的其一而已。
“哦哦!”刘晏很有兴致地摸着胡须。
“晏相于各地紧要处设立巡院、盐院,就是为了缉拿私盐贩,那么不妨于各州矿冶和铸炉处也设置专门监院,一面收取金银铜锡,一面于河陆当道设卡,对过往铜器收取重税,便可弥补铸钱所费,也可抑制私熔之风,此一法也;
此外,而今我唐行三钱,即开元钱、乾元钱和重轮钱,实为币制混乱、私熔成风的祸因,请晏相推行法令,只留一钱,禁其他二钱之流通,一旦币制统一,再佐之以限钱、禁铜之令,私熔之风亦可去其太半,此二法也。谨对。”
刘晏颔首,不过还是进步追问曰:“郎君此策,虽不能将铸钱本利回到开天之时,但采造和本钱各一贯还是可以的,此为治本之法,然晏更求便捷之法,有否?”
“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