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窦申和元季能也不清楚,地上躺着的王团团还能不能救转过来,便趁乱急忙脱身,向庭院而去。
“郎君!”袁州婆一把牵住二人,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平康里有平康里的规矩,王团团若是真死了,将来谁给她母亲送终?按规矩,命不用你等偿,这案上的金银酒器可就不再归你了,得留给王团团。”
原来平康里的规矩是,若娼妓在陪酒时发生什么意外,客人摆在桌案上的所有财物,都得归遭逢不幸的娼妓所有。
元、窦本来就是纨绔子弟,惊恐里哪里还顾得什么金杯银盏的,就连那七宝玛瑙杯也留下来,点点头就窜到了院子里。
刚到院子里,砰砰砰急促猛烈的敲门声响起,人们还以为是宋住住来了,便抽去门闩打开。
接着外面火光一片涌入,照耀得元季能和窦申睁不开眼,麻麻立着满地身着皂袍的京兆府不良人,打首的正是郭锻,只见他站在台阶上,一手持着铁钩,一手提着锁链,腰后挎着横刀,如钟馗般骇人,“哪位是元季能元校书?”
元季能心想,难不成戏弄个卑屑的娼妓,还真的惊动京兆府了?可我父亲是堂堂宰相,绝不会有事的,便下意识应了声。
郭锻大笑,一把就伸手来抓,像捉小鸡似的。
元季能又惊又怒,转身刚准备往回跑,脖领就被郭锻的铁钩勾住,“奉京兆大尹的令,捕拿国贼元载全族!”
堂舍上,正继续对王团团施救的高岳转过面来,清清楚楚看到了元家的三公子,是如何在这短短十秒钟内,由“芝兰玉树”沦为阶下囚的。
这时他才想起,以他的所知,似乎还能记得元载这位中唐权相,是在唐代宗末年被满门抄斩的,只是没想到虽未能见到元家如何“起高楼”的,却在今晚亲自见识到元家是如何“宴宾客”的,又是如何须臾间“楼塌了”。
“住手,你可知我父兄各是什么人?”元季能还没申辩两句,就被摁倒在地,嘴角被郭锻左右呼呼、批得窜出血来,牙齿都打落了,很快嚣张变为了哀鸣,“存一,存一,窦郎君,救我,救我你叔父是宪台中丞,救我。”
哪知窦申只会忙不迭地将元季能的手不断推开,“别开玩笑了季能,大家都是萍水相逢,表面朋友而已。”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元季能被锁链铐住,拉扯着往京兆府的方向去了。
郭锻留下来,又问窦申,“你是?是窦中丞的族子?”
窦申说是,郭锻便点点头,不再追问,而后他又指着楚娘的堂舍上乱七八糟的情况,“何事喧哗骚动?”
可这二位根本充耳不闻,元季能满饮一大盅酒后,在乐声齐奏里走向厅堂墙壁彩版处,提笔写了首《嘲王团团肥硕》:
“盘古当时有远孙,
尚令今日逞家门。
一车白土染泥项,
十幅红旗补破裩。”
写完后,众人刺耳的笑声炸起。
高岳一看,肺都要气炸,这首诗嘲笑王团团胖如盘古之子孙,裤子破了要十面旗子那么多的布才能补齐;又笑她皮肤黝黑如土,要用一车白泥才能染白脖子——这简直是对人尊严的最大侮辱——要是这诗流传出去,那等于是绝了王团团的生路。
那边,王团团不住地磕头,哀叫道“请郎君们罢手。”
然而欢快的音乐里,尽情的鼓掌笑声里,元季能将笔又递给了窦申,窦申在另外块版面上挥毫,也写了首《嘲北里妓王团团》:
“黄昏不语不知行,
鼻似烟窗耳似铛。
犹把象牙梳插鬓,
昆仑山上月独明。”
这首诗写完后,众人笑得更加癫狂起来,那楚娘笑得趴在食案上哎呦哎呦捂着腰,直不起来。
这首诗笑话王团团黑到走在夜晚里,如果不说话别人都看不出来,她将象牙梳别在发髻上,就好像“昆仑山上升起轮明月”。
所有人的笑声里,王团团哀声大哭起来,脸色泛出青白色来,看起来内心极为害怕。
“你们太过分了,仗着有权有门第就为所欲为!”高岳怒不可遏,急忙走过来,将王团团给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