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阿秀醒来时听小欣说,公公回来了。她干净洗好脸去见他,刚兴冲冲地到了房间门口,却见陈显冷着脸站在里面。
阿秀一看他这表情就觉得不太对,又生气了。她这时候是不是回去比较好,不然正好被他骂一顿。
她刚转过头,陈显叫住了她,“有些事想问你。”
阿秀慢慢转过来,“问吧。”
陈显站着看她,“坐吧。”
公公让坐,她自然得坐的。她坐下来之后感觉自己矮了好一截,而公公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审讯犯人,她莫名地有些慌了。
“你前几天去见了什么人?”
阿秀一听陈显这语气,他一定是知道了,“我去跟宋幼仪郊游了。”
“她跟你说了我什么?”
阿秀就知道纸肯定包不住火,那天虽然是在湖水前,好像没什么遮掩物,想必暗处一定还是藏着公公的人的,她做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阿秀只好说,“公公你应该都知道了,但是你不要生气,她说的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你是不是跟她想的一样?”
陈显最生气的其实不是别人怎么说他,他这样的太监被人诟病了多少回,又怎么会在意别人说什么呢?他最难过的是,阿秀没有反驳宋幼仪,没有告诉宋幼仪,他其实是另外一种人。
“我当然觉得公公不是那样的人了。”阿秀立即说。
可陈显在她眼中却没有看到信任,他沉着脸说,“我就是那样的人。”
阿秀错愕不已,显然她听了陈显的话,却是相信了。
然而她其实并没有很在意陈显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觉得,不管陈显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都是喜欢他的,可是这件事当然不好意思跟宋幼仪说。
陈显却不知道,他在气头上,因为阿秀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只在乎她的看法,他的面色彻底冷下来,“见了宋幼仪然后呢?在酒楼里见了谁?”
方才阿秀还不害怕,现在看见他阴鸷的眼神,感觉自己真的好像是犯人了,她虽然什么都没做,却无由地感到心虚。
她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敌不过他,“见了严刑钰。”
“严大人。”陈显冷笑一声,“你不知道他是我死对头?”
“我知道……”阿秀吞吞吐吐的,“可是他是我幼年的一个朋友。”
“朋友?”陈显心里很难受,“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重要。”阿秀说。
陈显却不信,严刑钰那样高大俊美的人,他一个宦官如何比得上,“你先回去吧。”
以往他生气的时候,总是会弄一些并不会伤害到她的惩罚,但是今天却没有,阿秀有些慌了,“公公,我以后尽量不跟他见面。”
“尽量?”陈显嗤笑了一声,“他那样的人,应该很多女子爱慕吧。陈秀娘,你是不是也很喜欢?”
他偏执地说,“但是很可惜,你现在是陈府的人,你姓陈,死了也是陈府的鬼。”
这和他当初的意愿背道而驰,但是他被妒火烧昏了头脑,于是不管不顾地说出来了。
阿秀听了他的话很难过,又有些生气,他怎么能不信她的心意,她叫他夫君,他也是没有感觉的吗?他怎么能将她的真心踩在脚底下?
阿秀直接跑了出去,眼泪都快出来了,可是这次,她却不想再在陈显面前哭。
陈显看着她的背影,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何尝不是杀敌一百,自损三千?每一次伤害别人,其实是用更锋利的刀刺向自己。
他心里冰冷一片,他其实有多想告诉她,他就是他的阿竹哥哥。
可是他没有。
他那样不堪的人,如何配的上她?又如何跟严刑钰比?她一定觉得,她的阿竹哥哥就该是和严刑钰一样吧,他要怎么告诉她,他又如何敢告诉她?她面前这个丑恶的太监,其实就是当年那个说要保护她的阿竹哥哥?
陈显差点支持不住自己的身体,他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一条冰凉的蟒蛇缠住了,不断地收紧……
那天之后,两个人互相生着气,几乎是没怎么再见过面。
阿秀照样去学堂,只不过和宋幼仪没敢走那么近了。
这天下了学堂,外面的雨下得特别大,偏偏这场雨来得猝不及防,因此谁也没带伞。小欣刚去找到伞,一回头阿秀却不见了。
四周保护阿秀的人也愣住了,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在他们几人的眼皮底下将夫人劫走了?一人回去通知了陈显,其他三人都到处找阿秀。
阿秀方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是有一阵风把自己吹走了一样,她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小屋子里,看到身旁的人,阿秀吓了一跳。
“大人……”
她不习惯叫他阿竹哥哥,因为她潜意识觉得不一样。
严刑钰拿出一个包袱递给她,“我带你走吧。”
“什么?”阿秀愣了一下。
他一边将找出几把剑,一边说,“我知道,你是被陈显强迫的,你在陈府不开心,不如让我带你走。”
阿秀久久未曾作声。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还在赵家被虐待的时候,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她多希望有一个人就像现在的严刑钰一样,拿着剑带她离开。
哪怕浪迹天涯,哪怕是饿死,也不要再受践踏。
可他终究是来晚了。
晚了啊。
阿秀将包袱放在桌子上,“你带我回去吧。”
他皱眉,“回去?”
“从哪带走的我,就把我带回到哪儿去吧。”她的声音异常冷静。
严刑钰一愣,“为什么?难道你甘愿回去过那样的生活么?他是一个太监,无恶不作的太监,他能给你什么,难道你是为了钱?我也有。”
“不一样。”阿秀打断他,“他没有强迫我,我现在姓陈了,我叫陈秀娘,不再是阿秀了。”
“阿秀。”严刑钰按住她的肩膀微微摇晃,“你可千万不要被他给迷惑了,你现在的生活好吗?难道跟阿竹哥哥走不好吗?”
“别犯傻了。”阿秀十分冷静,“你带我走,你的官位就没有了,而且你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更何况,我不想走。”
他刚想问为什么,阿秀说,“公公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离开他。”
这时候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还有几道闪电划过。
“一个太监?是你最重要的人?”他质疑。
阿秀的表情却很坚决,“是,没有人比他更重要了。”
虽然之前他们才吵过架,但是她喜欢他,他就是她最重要的人,谁也比不上。
严刑钰见带不走她,一时难以决断,阿秀说,“送我回去吧,公公的人该找我了,到时候你会被发现的。”
严刑钰最后到底是将她松了回去,她从小巷那边走到了学堂门口,身上淋得湿透了,头发也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
陈显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他快步走上前,都忘记打伞。阿秀以为他要打自己,但是没有,他死死地将她按在怀里,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他吼道,“你乱跑什么?”
阿秀之前生他的气全都消散干净了,她感觉到了面前这人的在乎,他是那么激动,那么难过,好像真的把她丢了一样。阿秀伸出手将陈显抱在怀里,哽咽着说,“公公,我心悦你。”
她头一次这么真诚地向他表白,陈显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把她放开,而后将阿秀带到屋檐下,拿出干净的披风给她披上。
“去哪儿了?”
“我刚刚……”阿秀觉得自己好像解释不了这个事,想了半天说,“我刚刚看到那边有一个小孩,所以去看看了。”
陈显才不信她的鬼话,“严刑钰带走了你?”
阿秀惊了一下,她没想到公公这都能猜到,顿时心虚不已。而陈显一看她表情就觉得自己猜对了,“他想干嘛?”
“就想跟我谈谈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