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什么事?”李暄回过神来。
“王爷,慕容公子回来了。”门外的莫问答道。
李暄一愣,随即喜上眉梢,刚刚还念着人,可真是及时雨!他连忙道:“请他进来。”
“是。”莫问有点疑惑王爷见客怎么在王妃的小书房,纳闷地出去了。
不一会儿,一身白衣的慕容流雪推门而入,尽管风尘仆仆,但可以看见眉宇间的阴翳尽数散开,看得出迁葬之后,飞花谷灭门对他的影响已经过去了。
“王爷这么急着传信,可是想要在下前往锦州?”慕容流雪微笑。
“不急,来看看这个。”李暄招了招手。
慕容流雪看了一眼大圣遗音琴,惊异地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在他对面坐下,紫曦摸索了一番,猛然间,手指一动,竟然从光滑的琴身上拆下来一块木条。
“果然是匠宗真传。”李暄佩服。
“过奖。”慕容流雪笑笑,从缝隙中抽出一卷泛黄的绢帛,又将木条复原,赞叹道,“将琴身挖空藏物,却又不损伤琴音,这份手艺倒也算得上是鬼斧神工了。”
李暄眼见大圣遗音琴里真的找到了东西,欣喜之余,却又涌起了更多的疑惑。
按照江辙的说法,欧阳燕本人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可是这琴中藏物的技巧又怎么会是一个普通女子能做得出来的?
“这是什么?”慕容流雪好奇道。
李暄缓缓在桌上摊平了绢帛,执剑薄如蝉翼的绢上,绘画着一副精致的花鸟图。
错落有致的芍药盛开,黄鹂婉转,一片春色跃然纸上。
“王爷的意思该不会是……”慕容流雪的神色有些古怪,“这是另一幅春山图?”
“是不是,马上就知道了。”李暄顺手抽出画筒中的春山图真迹,随后将花鸟图覆盖在上面。
绢纱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完全不能遮掩下层的墨迹,两张图合在一起,亭台花鸟无不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另一幅图留白的地方,天衣无缝。
“春山花鸟图。”慕容流雪神色一动,喃喃自语道。
李暄抬起头来,也有些震撼,两人顿时无语,一片沉默。
“轰隆”外面猛地响起了一个惊雷,似乎窗外的天色也昏沉了不少。
“说起来,我进城的时候就发现,这天气估计会有暴雨。”慕容流雪忽然道。
“钦天监说了,不过风暴从还上来,京城这边影响不大。”李暄沉吟道,“去年云州水患之后,堤坝也刚刚翻修加固过,今年的夏汛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王爷!”猛然间,小书房的门被人直接撞开,莫问一脸惊慌地冲进来,身上还带着水迹。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外面的天空乌云翻滚,雨势也加大了不少,风里更带着一丝不属于夏季的凉意。
“出什么事了?”李暄心下一沉。他了解自己这个护卫,要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莫问比朔夜都更胜一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
“王爷,锦州……”莫问喘了口气,声音都在发颤,大声道,“锦州,发生海啸了!”
“欧阳家的那一张?”许久,李暄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在空旷的地牢中微微带起一阵回音。
“是。”李钰点了点头。
“真是笑话。”李暄没有转身,只是一声冷笑,“本王记得,你对江相说,春山图的事,欧阳燕和欧阳慧的事,都是夏泽苍告诉你的,你若是真知道那一张春山图的下落,又何必去抓陆臻他们。”
“抓陆臻的时候,我确实还没有想通。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不知道她竟然出自无名阁!”李钰低吼道。
“如果你是想说,东西在无名阁,那就不用开口了。”李暄打断道。
当年欧阳慧被墨临渊捡回去的时候还是个婴儿,为了调查她的身世,墨临渊一定将她随身的物品仔细检查过,武神是何等样人,绝不可能多了一张春山图出来而不自知。
“有一件东西,即便是无名阁主,也不会细查的。”李钰却道。
“哦?”李暄终于转回来,有些惊异地看着他。
“这些日子,只要是清醒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既然最后还是走到了逼宫这一步,那我当初放弃她,究竟还有什么意义?”李钰苦笑道。
李暄只是看着他,不斥骂,也不安抚。
可是那样的背叛和伤痛,是属于没有他参与的那个欧阳慧的,他可以为她心疼,为她愤怒,却没有资格替她评判。
然而,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呜呜呜……”寂静的天牢里,传出一阵阵嘶哑的呜咽。
江涟漪在铺了稻草的床上扭曲着,似乎想说什么,可惜缺了半截舌头的人实在很难吐出清晰的字音来,只有一只充血的独目,流露出深入骨髓的怨毒。
很显然,欧阳慧这个名字,同样是插在江涟漪心里一根永不褪色的利器。
李暄看都没看那一坨烂肉,背负着双手,清清冷冷地开口:“于是,你想要什么?”
“我想见慧儿!”李钰脱口而出,但随后像是被自己吓了一跳似的,猛地后退几步,面露惊惶之色,连连道,“不不,我不能见她,不能……可是……”
眼见那双清明的眼眸又蒙上了一层迷离,李暄皱了皱眉,直接道:“她不在京城。”
李钰的自言自语顿时戛然而止,隔了一会儿,眼神渐渐又恢复了明朗,一声苦笑。
不在——还真是干脆利落、无可辩驳的说法啊。
“皇叔祖……喜欢她吗?”许久,李钰才轻声道。
“与你无关。”李暄沉下了脸。
他和秦绾之间的感情,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完全不需要说给外人听,何况那个人还是李钰。
“是啊,已经无关了。”李钰有些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即便你不说,本王大概也知道你的意思了。”李暄又道。
李钰抬起头来看着他。
“大圣遗音琴。”李暄淡淡地道,“只有那张千古名琴,墨阁主无论如何也不会想着把它拆开来看看有没有夹带着什么东西的,只是大圣遗音琴是江相年少时从诗会上赢来的奖励,本王以为,欧阳氏没有必要,更没有能力瞒过江丞相,把一幅画不留痕迹地藏在琴里。”
“皇叔祖,欧阳燕,她是当年赵伯驹身边那个剑客的后人。”李钰提醒道。
“先不论你说的有没有可能,你找本王,就是为了这个?”李暄问道。
“我……”李钰一阵茫然,苦涩地一笑,“或者,只是不甘心,又或者,是求心安。明明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她的尸体还是我亲手盖棺安葬的,至少在秦大小姐挖坟之前,绝对没有人做过手脚。她不可能活着……可是,这两年来,我又总觉得,她一直在看着我,一步步走向灭亡。我也不知道,到底希望秦大小姐就是慧儿,还是不是呢?我想……求一个答案,趁我现在完全清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