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他是过目不忘,是喜欢看书,可那是因为看书很有趣,能从书上知道很多东西,看账本有什么意思?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枯燥数字,囫囵吞枣般印进脑子里,简直是上刑!
“这些还是只能先麻烦舅舅了。”秦绾回过头来,讨好地笑。
上官英杰无奈,可这会儿南楚也只有他们父子能同时得到两边的信任了。开城投降是简单,但之后南楚的皇族怎么处置,陛下和后宫的安置,百官也不能全部罢免了……可朝廷不可能有两个,南楚的这些官员怎么办?总不能让傅丞相去当个刺史什么的?城里不乱才怪,可不降职的话,东华哪里需要两个丞相?同理,也不需要好几个重复的尚书什么的。
往后为难的事情多着呢。
“还有你,干活去!”对上官策,秦绾就没这么客气了,一手将小表弟拎到了书桌前。
“你干什么去?”上官英杰翻开一本奏折,抬头问了一句。
“当然是去应付西秦的反扑。”秦绾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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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居然……”涿郡的府衙内,看着楚京方面传来的战报,夏泽苍的手都有些发抖。
“开什么玩笑!”夏泽天简直怒发冲冠。
费尽心血,终于攻破了顺宁这道阻挡了西秦数百年的屏障,眼看着可以抢在东华之前拿下楚京,却在最后一步被人摘走了桃子。而最憋屈的是,这桃子还不是对手费力从他们手里抢的,而是桃子自己主动跳到对方怀里去的!
还能有更憋屈的事吗?
“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夏泽苍沉着脸道。
南楚根本还没到绝境,至少,在亡国之前,作为皇帝,就算知道是绝境了,总也得垂死挣扎一下吧?可南楚却在两国大军都还在八百里外的时候,直接、干脆地开城投降了!
只因为一支不到一万人的军队?南楚皇族百官的胆子都被狗吃了吗!
简直不可理喻!
“殿下,又有消息来了。”一个侍卫匆匆走进来,递上一封信,“这是国内传过来的八百里加急。”
“国内这会儿能出什么急事。”夏泽苍一怔,接过信随手拆开,可只看了一眼就惊呆了,脱口道,“什么?镇南王遇刺?”
“父王遇刺?父王没事吧?”夏泽天情急之下,一把把信抢了过去。
“镇南王只是受伤,并无性命之忧,你先放心。”夏泽苍知道他的心情,没有怪罪他可以说是僭越的举动了,还安慰了一句。
“南楚……本世子迟早要把那些姓上官的全宰了!”看完信的夏泽天松了口气,恶狠狠地道。
“南楚?”夏泽苍想了想,肯定道,“不,不是南楚,是东华。”
“为什么?”夏泽天奇道,“东华有什么理由对父王下手?就算要拖慢我军的行动,也该行刺皇兄,就算行刺我,也比父王靠谱吧!”
实在是,这场战争,镇南王几乎没有参与,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那南楚也没有理由找上你父王啊。”夏泽天无奈。
夏泽天怔住,怒气慢慢平复了一些,知道这个堂兄在政治上一向比自己敏锐,便直接问道:“为什么皇兄认为是东华?”
“因为,东华需要我们把楚京拱手送出去。”夏泽苍沉声道。
“……”夏泽天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没懂。
“因为,南楚不是自己愿意开城的,他们是迫于我秦军的压力,不得已,只能先投向了东华。”夏泽苍指着第一封战报,咬牙切齿道,“派人假扮刺客行刺镇南王,挑动西秦百姓的激愤,借由我军攻破顺宁,即日兵临城下的威胁,迫使南楚投降。对百官来说可能东华和西秦差别不大,可对皇帝来说,投降东华,性命无忧,而落在西秦手里,会成为行刺镇南王的替罪羊!”
“皇兄这么说,我们若是不打破顺宁还更好?”夏泽天茫然。
“不,这个计划,必须要我们破了顺宁之后才能实行。”夏泽苍摇了摇头,眼前却浮现起那个洒脱的身影。
他……究竟是知不知道?
然而,下一刻,夏泽苍就苦笑了。
唐少陵知不知情根本不重要,他替他们拿下了顺宁是事实,若是他不知道,那并没有任何过错。即便是知道……可如果唐少陵告诉他秦绾的计划,他能不打顺宁了吗?不可能的,还是要打。这是阳谋,甚至于,秦绾根本就不需要唐少陵知情。
“先不管那么多,皇兄,我们怎么办?继续往楚京进兵吗?”夏泽苍问道。
“继续。”夏泽苍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行军打仗你在行,秦绾……孤来应对。”
“皇兄有办法破局了?”夏泽天兴奋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夏泽苍“啪”的一巴掌拍在书案上。
城外。
“这样真的有用吗?”徐鹤眯着眼睛看着城头的动静。
“大概吧……”柳随风接了一句。
秦绾离开大营,除了苏青崖,竟然只带了一个柳随风,让执剑等人几乎哀怨地盯了她一路——而秦绾的想法也很简单,执剑和荆蓝他们对军队无意,只想跟在她身边,可这次他们的武功又不够,容易拖后腿,干脆就不带了。想想要在军中培植心腹的话,当然是柳随风最合适。若非顾宁重伤,她也想带上的。不过再考虑到,顾宁已经有了攻破崇州的首功,若是再出风头,怕是要遭人忌惮了。
还没到那个位置就木秀于林,不是好事。
这里的军队实际数量是八千人,其中一半是陆熔和徐鹤带领的那支人马,化整为零后到楚京附近重新聚集,虽然有几百人联络不上,但也是很了不得的凝聚力了,刚好陆焕夫妻有惊无险地把军队的兵器衣甲运到。
而另一半人却是当初朔夜和陆臻奉命在凉山支脉招募训练的新兵,原本是为了防备西秦背弃同盟的后手,藏兵之处非常靠近南楚和西秦那边的边境,而在顺宁被破、北境空虚的档口,这支军队专走山路、小路、沿途避开城镇官道,只是遭遇了两次小股的巡逻斥候,还没等南楚大军反应过来,就风一样地赶到了京城外。
陆熔和陆臻是父子至亲,朔夜曾是宁亲王的侍卫统领,出身京城的柳随风熟得很,两支人马几乎用不着怎么试探就能迅速合军。
“放心啦。”陆臻笑眯眯地走过来,一左一右搂着徐鹤和柳随风的肩膀,“反正又没人指望我们这八千人真的把楚京打下来,我们只要做好自己能做的,然后看城内就行了!”
说到底,他们的作用,其实只是给楚京压力而已。
“要是知道王妃居然是来劝降的,打死我都不来。”柳随风咕哝道。
“为什么?”陆臻奇道。
“要是王妃有个那什么……作为唯一同行的护卫,摄政王会不会扒了我的皮?”柳随风苦着脸道。
“这个么。”陆臻眼珠子一转,站直了身子,用力拍拍他,正色道,“俗话说,富贵险中求,看你的了。”
“我倒是想一起进城去求一求这富贵啊!”柳随风欲哭无泪,“至少能尽力,不是在这儿只能干等!”
“我也想啊!”徐鹤翻了个白眼,“我不但要担心摄政王弄死我,还要担心南宫师叔要清理门户呢。”
“哈哈,那我比较幸运,反正我爹就在后面。”陆臻继续笑。
“我怎么看你一点儿都不担心呢?”柳随风吐槽。
这小子……要说他是心大,还是本来就没心没肺啊!
“干嘛要担心?”陆臻却睁大了眼睛,仿佛天经地义一样,“慧……绾姐姐说可以,那就是可以,乖乖等着就好了。”
“……”柳随风跟他大眼瞪小眼。
听说这个是今科探花啊?怎么像是傻的一样……而且,比起大大咧咧的徐鹤,更细心的柳随风还注意到了,陆臻在叫“绾姐姐”这个称呼的时候,前面似乎是别的音,然后才临时改口的。他想喊什么?王妃?发音也不像啊!
“臻儿,过来。”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陆熔的声音。
“来了!”陆熔是秦绾进城前任命的这支军队的主将,就算不是亲爹,陆臻也不敢延误。
“早上那些纸用的差不多了,你带着那些识字的军士再去写一点,下午换个方向射。”陆熔吩咐道。
“知道了。”陆臻摸了摸头,莫名其妙地去了。
主意虽然是他出的,他书法也好——可这活儿又不用写字写得好,会写就行了啊!他一个人,就算左右手一起上又能写多少张,至于要他去干吗?
陆熔微微摇摇头,再看看若有所思的柳随风,叹了口气。
以前他只当秦绾是欧阳慧的师妹,虽然帮她做事,也心存感激,但要他向对待欧阳慧那样呕心沥血,实在力有未逮。然而,这次和陆臻一重逢,就算别人看不出来,可他还能察觉不到吗?知子莫若父啊。
陆臻不可能再对另一个女子如此亲昵地称呼为姐姐,除非她是慧小姐。
陆熔并不想去求证什么,也不想告知堂弟和其他旧部,只觉得放在心里就好。只要知道,慧小姐还在,那就足够了。
“你们两个,有功夫在这儿偷懒,还不去操练军队!”朔夜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啊,是!”徐鹤和柳随风赶紧跑了。
虽然军衔上平级,但朔夜是摄政王的心腹,为人又最是严厉谨慎了。
“年轻人啊。”陆熔轻轻地笑了笑。
“呜——”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京城城门一震,竟然缓缓地打开了,甚至连吊桥也在往下落。
“戒备!”陆熔一声大喝。
然而,直到城门完全打开,也没见有军队冲出来。不过陆熔等人也不敢就此放松警惕了,万一羽林军真的想不开要跟他们拼命,他们还真未必拼得过。这里两支军队尚未磨合完成,还有一半是没见过血的新兵。
慢慢的,从城内走出来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