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那就再去劫一次

“为什么不追?”躲在后方安全处的谭永皓不满地道。

“他们退得太快了,就像知道自己会败一样,应该是能动手就动手,打不赢就把我们引去埋伏圈的意思。”温誉胸有成竹道。

“分明就是你胆小怕事,回去我要告诉姐夫!”谭永皓怒道。

“请便。”温誉斜睨了他一眼,一声嗤笑。

带着谭永皓的作用就是当诱饵的,要不然这个废物能干什么?还想娶他们家的大小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现在东华军也被引出来了,温誉自然不需要再像伺候祖宗一样安抚谭永皓不让他坏事。

“你!”谭永皓气得脸红脖子粗,却被温誉招来两个亲卫挟持着退到队伍最后面去了。

这时候,山丘另一面,聂禹辰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伏兵引出来了,虽然损失了千余人,但还在承受范围之内。然而,麻烦的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陷阱,甚至连粮车都不存在,他们一共只带出来一万兵马,就算北燕军现在没想到他们会再来一次,也完全来得及反应过来,数量的差距太大了!

可是,若是就这么回去,虽然损失不大,但被打击的士气不可估量。

“将军,怎么办?”徐鹤红着眼睛问道。

中途作罢,他也不甘心,但他也还有理智,这样硬拼也没有希望啊。

“将军!”就在聂禹辰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小卒匆匆跑过来。

“什么事?”聂禹辰认得他是派出去的哨探,不禁心头一紧。

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千万不要再有其他麻烦!

“将军,王妃让小的来传话。”小卒道。

“王妃来了?”聂禹辰惊讶道,“她说什么?”

“王妃说,战!”小卒道。

“这……”聂禹辰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将军,战吧!这样灰溜溜滚回去,也太窝囊了。”徐鹤咬牙道,“而且,我相信王妃,她说战,肯定不是让我们死拼。”

聂禹辰沉默许久,终于下了决定:“好吧,就相信王妃,我们上!”

“是!”徐鹤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跨上染血的马儿。

“杀!”聂禹辰举起了手里的枪。

虽然只是一场短暂的接触战,但到底是骑兵冲步兵,东华军有损失,北燕也不是完全没有伤亡的,何况战场也需要打扫一下。

东华是骑兵居多,别的也罢了,还有不少失去主人的马儿在战场上徘徊不去,却是一笔不小的物资。

“杀啊!”猛然间传来的喊杀声,让温誉也愣了一下,赶紧喊道:“敌袭!准备!”

他确实没想到刚刚被杀败的东华军并没有离开,反而这么快就杀了回来,而且数量更多!

不过,他也没有慌乱,甚至还有点欢喜。东华不可能抽调太多兵马出来,顶多就一万人,而他这里却有三万兵马,就算失去一个先手,也完全稳得住!

那人虽说这一战是打击江阳的士气人心为主,可若是能多折损一些江阳的有生力量,自然是意外之喜。

北燕士兵反应也够快,立刻结阵迎敌。

聂禹辰这次带出来的是四千骑兵,六千步兵,骑兵多是原来嘉平关的兵马,虽然之前士气不高,不过这次是为了营救为他们断后而被俘的陈巍将军,反而爆发出更强大的战力。一万人,一时间倒和北燕三万人不落下风。

当然,这也和聂禹辰个人武力远胜温誉,带头冲阵有很大关系。

“我、我们还是再退后一点。”后阵的谭永皓脸色惨白,战战兢兢的,差点从马上掉下去。

护着他的几个亲军没办法,何况他们也知道,谭永皓虽然是诱饵,但却是绝对不能出事的,否则就是玩脱了,只好护着他慢慢往后退,反正战场在前面,后方脱离了战场还更安全,旁边也有几百人护持。

就在这个时候,官道边上一棵孤零零的参天古树上,猛地飞扑下来一条褐色的身影——这树够高,那人衣服的颜色又和树干极为相似,加上北燕自恃有三万大军,完全没想过树上躲着一个人这种事。然而,此刻谭永皓的位置和大军有些脱节了。

“保护谭公子!”亲军大喝着。

但是,那人扑下来的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没人来得及张弓搭箭,又是由上而下,哪怕数百士兵围成了一个大圈子,也起不到拦截的作用。

“刺客!”亲军惊恐地大喊道。

要是平时,一两个高手也没办法从大军的保护下杀一个人,可现在,北燕虽然有三万大军,可真正在谭永皓身边的,竟然也就只有几个亲军而已。

“你是我的了!”秦绾肆意地一声长笑,脚尖踩在一柄往上刺的长枪柄上,一弯腰,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把谭永皓从马背上抓起来。

“救命!温誉!救我啊!”谭永皓惊恐地大喊。

温誉一回头,看见这一幕,不禁惊骇欲绝,大喊道:“拦住她!”

一瞬间,他甚至有一种,宁愿“误杀”谭永皓,也不能让他被生擒的想法,反正自己是温家人,太子再生气,顶多就是杀了他,也不能迁怒温家,也算是他以死为大小姐除害了!

他的亲军也没有乱,很沉着地围了上去——这个女子抓住谭永皓是仗着地利和出其不意,但要带着谭永皓冲出去,他们可不是吃素的!

远远的,聂禹辰看到这一幕,红了眼睛往这边冲过来。

没想到王妃竟然亲自出手了,万一……

“谭公子,本妃送你一程。”秦绾嫣然一笑,抓起谭永皓,就像是丢什么垃圾似的,往包围圈外面用力一扔——

“啊”谭永皓惊恐的惨叫声渐渐远去。

所有人都不禁傻眼了,愣愣地看着他飞出去的方向。

这里距离交战的地方有点远,无论如何,秦绾也没法把一个大男人抛到东华军阵里去的,何况,那个方向,是沧河,河上还有一层厚厚的冰,谭公子顶多就是被摔掉半条命,马上就会被救回来的。难道说,这个女子的目的是摔死谭公子吗?

那也不用这么麻烦,刚刚直接掐死就好了吧!

“轰!”万众瞩目之中,谭永皓重重地砸在冰面上,碎冰纷飞,粉尘飞扬,几米方圆无法视物。

众士兵:“……”

“不对!冰面碎了!”温誉突然一声惊呼。

一个人的重量,怎么可能在马车都能奔跑的冰面上砸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分明是整块冰都被事先就敲碎了。

“恕不奉陪了。”秦绾一声大笑。

这个地方毕竟不是真正的平原,带着谭永皓比较麻烦,可她一个人想走,仅凭几百士兵,显然是拦不住的。

“退兵!”聂禹辰也同时收兵了。

“救人!快去救人!”温誉顾不得东华军的动向,气急败坏地大喊。

谭永皓不是不能死,但是,就算他要死也得死在东华军手里,淹死算是个什么事?

他是知道的,北燕河流很少,纨绔子弟的谭永皓根本不会游泳——就算会,大冬天的,在冰层之下的河水中能游泳的人也绝对不多。

河面上的冰尘渐渐散开,果然,原本的冰面上露出一个一丈宽的缺口来,下面是奔腾的沧河水。

“救人啊!”温誉在岸边直跳脚。

然而,一个个北燕士兵却挤在河边,面面相觑。

北燕人普遍都不怎么会水,就算会也就是几下狗刨式,可这沧河上面虽然结冰,下层的河水却不是静止的,跳下去绝不可能再从原处爬出来,而那么厚的冰层,就算几百人合力,也不可能马上敲碎的。基本上,跳下去就死定了。

何况,谭永皓要是真的被扔进了这个冰窟窿里,根本就不可能活着,而且肯定是死无全尸好吗?

江阳城外的气氛平静得诡异。

第二天一早,北燕军没有攻城,但江阳城内却更紧张了。

北燕可以拖时间,但他们拖不起——陈巍被吊在门口已经一天一夜了,别说是不吃不喝,光是半夜的严寒就能要人命,这还是北燕军为了防止偷袭,点了太多的火把,驱散了一部分寒冷,要不然,陈巍恐怕连第一夜都撑不下来。

尤其,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感觉,让正对着北燕军营的北城墙上的士卒心情都很复杂。

沈家庄的废园经过荆蓝和蝶衣带着一群人高马大的仆妇整理,终于焕发出一点生机。

“所以,那天要是抓到风衍烈就好了。”沈醉疏感叹。

“追悔有什么用?”秦绾还在研究北燕军的构成。

然而,兀牙这支前锋军虽然兵马带得不少,可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重要人物。若是嘉平关那边倒还好办些,皇太子宇文忠亲自挂帅,手下重要的人物一定不少。

“王妃。”顾宁匆匆跑进来,带起一阵风,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有好消息?”秦绾一挑眉。

“是的。”顾宁缓了口气,脸色一正,沉声道,“刚刚探马来报,嘉平关那边,宇文忠派人押运粮草到江阳,带队的是他的妻弟谭永皓,距离江阳只有一日路程。”

“那正好啊!”沈醉疏脱口道,“真是缺什么来什么,抓了宇文忠的小舅子,不怕兀牙不换人?”

“是啊。”顾宁也点头道,“听说北燕皇太子和太子妃感情极好,太子妃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弟弟,要是出了什么事,兀牙绝对交代不过去。”

秦绾闻言,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王妃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荆蓝送上三杯热茶。

“就是感觉不太对劲。”秦绾迟疑了一下才道。

“哪里不对?”沈醉疏一怔。

“就像是你说的,缺什么就来什么……不觉得,太巧了吗?”秦绾端着杯子沉吟道,“谭永皓这样的身份,怎么会来做一个押粮官,而且就刚好是这个时候来,就好像是宇文忠特地送过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这个……”沈醉疏也思索起来。

“确定是谭永皓本人,不是有人打着他的幌子?”秦绾道。

“确定。”顾宁点头道,“谭永皓不是个低调的人,这个哨探是见过他的,肯定不会认错人。”

“这样啊……”秦绾慢慢地站起身,转头道,“去请聂将军和莫先生过来一趟。”

“是。”顾宁一口喝完了热茶,放下杯子,应声而去。

“干?”沈醉疏一挑眉。

“干!”秦绾沉声道。

“可是王妃不是说,可能有诈吗?”荆蓝忧虑道。

“就算有诈,也要试一试,总比去救陈巍简单。”秦绾苦笑道,“好歹,战场可以由我们选择,只要谨慎些,至少可以保住全身而退,至于能不能如愿,就看那布置陷阱的人有几分功力了。”

很快的,聂禹辰和莫长风就联袂而来。虽然北燕军没有攻城,但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会儿都是直接从城墙上过来的。

“王妃可是听说了谭永皓押粮草来的事?”一进院子,聂禹辰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聂将军请坐,稍安勿躁。”秦绾示意荆蓝再去端两杯茶来,语气淡定温和。

“是末将心急了。”聂禹辰怔了怔,在她对面坐下来。

沈家庄目前打扫出来的只有房间和一处院子,他们自然不好到王妃房里去叙话,好在沈家的建筑虽然破旧了,但当初造的时候却花费了不少心思,亭子都是双层保暖的,石桌下点着火盆,凳子上也铺着厚厚的锦缎,加上荆蓝送来滚烫的茶水,倒也不觉得冷。

“聂将军对那个谭永皓了解多少?”秦绾问道。

聂禹辰迟疑了一下,转头看看莫长风。

“王妃,还是在下来说吧。”莫长风微笑道,“北燕皇太子宇文忠和太子妃谭氏是少年夫妻,相伴二十载,谭氏出身将门,年轻时曾跟随宇文忠出征草原,算是患难与共,感情极好。谭永皓是谭家幼子,唯一的男丁,谭氏出阁时,他才是个不懂事的婴儿,长姐如母,谭氏对这个弟弟可以说是百般用心的。只不过,谭永皓大约是被宠坏了,虽然说不上有多纨绔,可文武两途都平庸,不是个撑得起家业的人。”

“这么说,莫先生也看好,拿谭永皓换陈巍?”秦绾道。

“前提是,能抓到。”莫长风沉声道。

“是啊,能抓到。”秦绾深吸了一口气。

“王妃和先生的意思,莫非……”聂禹辰沉下了脸。

“陷阱。”莫长风很肯定地点点头,“哪有这么巧,我们缺什么,北燕就刚好送来什么?除非,宇文忠是我们东华的内应。”

“噗——”秦绾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么,我们要怎么做?”聂禹辰叹息道。

原本兴奋的心被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并不好受,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是江州军的统领,决不能丧失了信心。

“虽然是陷阱,不过,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的话,总是不甘心的。”秦绾轻声道。

“王妃说的是。”聂禹辰沉声道。

“王妃,地图拿来了。”顾宁抱着卷轴走过来。

荆蓝赶紧收拾了桌上的茶具放到一边,两人合力将地图展开。

“谭永皓是从这条路来的。”莫长风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画出一道清晰的曲线。

“这条路……不适合埋伏啊。”秦绾皱了皱眉。

“对,这也是在下以为,可以尝试一下的理由。”莫长风也点点头。

谭永皓押粮走的路线是嘉平关到江阳城的官道,一条坦荡大道,两边就算有树林和山坡,也是一眼就能看清楚的,尤其是靠近江阳城的这一段路,因为边上就是沧澜江的分支水脉沧河,地势更加平坦。而这个季节,虽然没有下雪,可沧河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马车都可以直接在河面上奔跑。

没有埋伏……这简直就是一只最香甜的诱饵。

别说是聂禹辰了,就连秦绾,也绝不甘心放过这次机会。

“真的没地方可以埋伏?”秦绾转头问道,“沧河对岸呢?河面结冰,就算伏兵在对岸,也是可以很快赶到的。”

沈醉疏没有看地图,抬头看着亭子上方一张没来得及打扫掉的蜘蛛网,沉思许久才道:“我觉得,没有。要是藏个一两百人的还行,再多……真没有。”

“怎么觉得更不安心了呢?”秦绾摸着下巴,仿佛要把地图盯出一个洞来。

“王妃,如果假设北燕有埋伏,而且兵力足够、救援速度也够快,有没有办法应付?”聂禹辰问道。

“那是肯定会损兵折将的。”秦绾摇了摇头道,“我们找不到北燕军可以埋伏的地方,是因为,我们一样找不到自己可以埋伏的地方,直接派一支军队去,少了就是送菜的,多了,要是兀牙趁机进攻江阳城怎么办?”

聂禹辰也沉默了一下,陈巍是很重要,但再怎么样也重不过江阳城。

“最多只能出动一万人。”莫长风道,“北燕这支运粮队本身就有两千兵马,算上埋伏的话,一万人真不太够,而且还不能伤亡太大,折损了江阳的城防力量。毕竟,我们还要独自守城六七日才能等到援军。”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顾宁有些失望地问道,“说不定,北燕军真的没有埋伏?”

“打仗,一定要先想好最坏的情况,决不能有侥幸心理。”秦绾摇了摇头,又道,“如果劫人失败……”

说到一半,她却突然停顿下来。

“王妃有办法了?”莫长风眼睛一亮。

“对,我们就去劫人!”秦绾一拍桌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就这么去?”聂禹辰有些发傻,“要是失败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