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去?”凌从威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道,“还是让臣……”
“本王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并非一窍不通,更何况,这场战事也并不需要主将如何运筹帷幄,最重要的是压服那些骄兵悍将,要不然,京城弱于边关,会变成一大隐患。”李暄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凌从威闻言,也沉默下来。
确实,京城刚刚经历了废太子谋反一事,皇族几乎死伤殆尽,登基的小皇帝根本还是个孩子,要是李氏皇族镇不住边将,万一让他们滋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那可是比北燕大军南下更危险的事。再说,他的儿子凌子霄虽然是摄政王的人,但在这种情形之下,如果他得胜归来,那才真叫功高震主!
然而,他还是看了笑吟吟的秦绾一眼。
新婚三天就准备出征分离,摄政王妃也不好当啊。
“那就这样定了。”李暄说道。
江辙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起身告辞。他要忙的事情还很多,皇帝年幼,摄政王出征,那么,朝堂上的事务谁来处理?不管安排多少个辅政大臣,丞相都是要挑头的那一个,可以想象之后的日子会有多忙。
养病?江辙第一次觉得有种被人坑了的郁闷。之前二十四年任劳任怨是要报仇,凭什么现在还要劳心劳力?
好吧,现在是为了女儿。
很快,凌从威也告辞了,就算他不出征,可至少要安排调兵遣将的事,而且看摄政王的意思,凌子霄估计是要随军出征的。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摄政王肯定不会推他去太危险的地方,可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还得抓紧时间多讲点经验才好。
“你跟我一起去?”李暄抬了抬头。
“怎么,刚刚才成亲,你就想抛下我一个人独守空闺吗?”秦绾挑了挑眉。
“那就一起。”李暄拍板。
除非秦绾不想去,否则,他自然要带着她的。于公,那么好用的幕僚兼任刺客,还能附带一群高手的人去哪里找?于私……这一去少说也要几个月,见不到面的日子也太难熬了些。
反正,李暄是不担心秦绾的安全的。要是他带在身边而且武功高强的王妃都要出事,但东华的军队距离溃败也没什么两样了。
“正好,也让他们去见识见识。”秦绾又笑道。
“嗯。”李暄赞同。
沈醉疏、顾宁、凌子霄、朔夜,以后都是要往将军这条路上走的人,自己武功再好、理论学得再好,没有真正在战场上拼杀过,终究难成大器。
·
第二天一大早,大朝会。
除了早有预料的江辙和凌从威,所有人看着御座下首多出来的那张椅子都眼角不停地抽搐。
“陛下驾到!摄政王驾到!”随着内侍的声音,绷着脸的小皇帝当先走出来,后面则是李暄和秦绾。
就像是大婚当天那样,一身深紫色王袍的摄政王携着同样一身正红色朝服的王妃的手,并肩走进来,十指相扣,旁若无人。
连秦建云都暗自咬了口舌头,苦笑不已。
他的女儿,还真的堂堂正正走到金銮殿上来了,而且站的位置比他还高多了!于是他到底应该觉得骄傲还是自卑?
众臣都是一脸诡异地行完礼,李暄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有个不知死活的官员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大声道:“启奏陛下,臣御史中丞常连宇有事起奏!”
“准。”李镶看了一眼李暄,见他面无表情,并没有阻止,犹豫了一下便轻声道。
早朝上,李暄也真不是让小皇帝乖乖闭着嘴当木偶,只不过大部分时候,真正重要的事务,大臣直接问的就是摄政王,根本没有给李镶插口的机会,就是偶尔杜太师一派的人找到机会想要李镶拿回一点主权,可问题是,一个从未受过期待,顶多只能算是识字的小孩子能回答那些问题吗?哪怕在朝臣看来,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何况,李镶毕竟只是个孩子,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自尊心很重,李暄虽然没有给他什么权柄,但至少足够尊重,尤其登基大典上秦绾的侍卫很温柔地保护了他,狠狠地刷了一把好感度。可是杜太师这个老头子呢?明知道他不懂,偏还要每每为难他,他没办法只能说“请问摄政王如何处置妥当”,还要受到失望的目光洗礼。
久而久之,次数多了,连李镶都对杜太师看不顺眼起来。
偏偏,杜太师一派人还茫然不觉,只痛哭哀叹着皇帝不争气,胸无大志,不堪为帝。
“陛下,摄政王妃一介女流,如何能坐在金銮殿上?”常连宇一挺胸,慷慨陈词,“即便是安国候世子,可世子没有官职,也同样没有上朝的权力!这岂非是母鸡司晨?”
“放肆。”李暄并没有特别提高声音,语气中也不带怒意,只是平平常常地说道,“你把本王的王妃比作前朝武后吗?那你当陛下和本王是什么!”
“这……”常连宇闻言,鼻尖顿时冒出汗珠,顶着威压,他一咬牙,又道,“是微臣失言,然,我朝铁律,后宫不得干政!”
“是后宫,管不到本王的后院。”李暄淡然道。
“……”不止是常连宇,所有人都无语了。
摄政王您太会强词夺理了,祖上定下的“后宫不得干政”,其实应该是“女子不得干政”,可谁知道皇后皇妃都没做到的事,一个王妃却做到了?
“江相对此有意见吗?”李暄问道。
“没有。”江辙很干脆地回答。
“凌元帅呢?”李暄又问道。
“微臣……附议。”凌从威默默地抹了把汗。让他选的话,他当然是有意见的,可这不是不由他选吗?做人,还是识相一点才活得长久滋润。
“陛下意下如何?”李暄道。
“朕……”李镶一下子身体紧绷起来,偷偷抬头看了秦绾一眼,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莫名地心情一松,脱口道,“朕没有意见。”
“正好,本王也没有意见。”李暄慢吞吞地道。
常连宇愣住,不明白他的意思。江辙和凌从威都是摄政王一系的人,他们装聋作哑是应该的,可朝堂也不是三个人就能说了算的吧!
“陛下、文臣之首、武将之首、宗亲之首都同意的事,还需要质疑吗?”李暄淡然道。
“……”常连宇被噎住了。
能这么算吗?可一下子好像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北燕三十万大军南下,嘉平关岌岌可危,你们还有心情纠结这点小事?”李暄一声冷哼,抛出了准备好的炸药。
“什么?北燕大军?三十万?”这句话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除了早已知情的江辙、凌从威和兵部尚书之外,所有人都乱了,谁还有空去纠结秦绾有没有资格上朝的问题?
李暄和秦绾对望了一眼,挑挑眉,目光带着笑意。
说起来,在这件事上,北燕倒是帮了他们一把。
今天这些朝臣放过了秦绾能不能站在金銮殿上这件事,那么,先例已开,自然有一就有二有三,下一次他们也没有资格再来旧事重提了。
婚后的几天,秦绾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生活。
原本她也不是没有在王府住过,主院更是她自己设计的,不同的也就是换了个房间……好吧,还有多了个男人。
摄政王府的产业秦绾早就接手了,龚岚摆平了账目,让李少游把原先各处安插的人都拔除了之后,账本就慢慢地转交给了秦姝,连同秦绾自己的产业一起。
秦姝并不是绝顶聪明,对做生意很有天赋的人,但她努力,学得认真,不需要让她把店铺做多大,只是监管账目的话也算中规中矩,毕竟,秦绾身边实在找不出这方面的人才了,原本龚岚不错,可惜被李暄预定了。
不过,龚岚的才能给她当账房确实也有点大才小用就是了。
王府没有别的主子了,在偏院住着的那位夫人更是和隐形人似的。她不是没有心计,只是这点儿小心思在偏远的宁城也罢了,到了京城实在是不够看。李少游只吩咐了伺候她的下人闭紧嘴巴,不听不说,不让她出门,锦衣玉食养着便是。至于收买……她有什么资本收买摄政王府的下人?
白莲小产了,虽然性命无碍,但因为处理得漫不经心,她又受了凉,大夫来看了说,以后恐怕不能再生育了。
秦绾也不想理会大婚那天究竟是意外还是存心,一片淡淡的,也没说要怎么处置。不过,下人们是最会看人脸色的了,就算秦绾什么都不说,也不会妨碍他们做点什么。当然,没人敢直接虐待白莲,只不过,白莲要是说一句现在吃不下,那她这顿饭就不会有人再送一次,她说水太烫,那换上来的就会是冷水。
摄政王府的下人,绝对都是谨守本分,不自作聪明的!
要不是白荷还算得宠,只怕白莲要吃的苦头更多。
也就是白荷这位表小姐还算是半个正经主子了。
李少游也是聪明人,摄政王没有什么亲人,势力毕竟单薄了些,二小姐比大小姐聪明多了,也识相多了,好好养着用来联姻也是一条不错的路。
而白荷其实对摄政王府的处置挺高兴的。
虽说她和白莲是双胞胎姐妹,可母亲一向喜欢白莲,对她不怎么看得上眼,或许是因为白莲的性子和母亲如出一辙,看不惯她这个毛毛躁躁的野丫头吧。尤其当初白莲做了太子侧妃,母亲就更不记得还有她这个女儿了。要是真一直这样也罢了,可太子被废,白莲被幽禁,这个母亲倒是想起来还有一个女儿了!
白荷分得清谁对她好,要真是关心她照顾她的母亲和姐姐,哪怕是再糟心的母亲和姐姐,她也不会不管,可是没用的时候总忘了她,有用的时候又想利用她的亲人,她凭什么要乖乖听话?大不了,摄政王府养她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也对得起十几年养育之恩了!
至于自己,白荷完全不觉得需要操心。
反正亲亲表嫂肯定不会坑她的,她可没有母亲和姐姐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真爱?能当饭吃吗?野心?也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白荷不在乎联姻,她有摄政王府做靠山,不管跟哪家联姻,夫家都会把她高高捧起来当菩萨供着的,只要自己不去作死,一辈子都能平安富贵,有什么不好的?
人呢,没那个能耐,就别想要的太多了。
白荷不怕人说她没志气,可事实确实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嘛。何况,这世上九成九的女子,还不都是这么过的?只要自己立得起来,身后靠山不倒,也没见几个特别惨的。
三天时间,秦绾已经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她陪嫁过来的人也都放到了合适的位置上,不过主院的人几乎全部换了一批。
李暄本来就只有两个小厮伺候,有了主母,秦绾就直接把他们放到了书房去,主院里的大丫头就是荆蓝、蝶衣、秦姝、夏莲四个,二等丫头除了碧澜轩带来的两个,又留下了几个原来王府里的,都挑的年纪比较小的,让夏莲带着。毕竟秦绾身边的大丫头年纪都不小了,若是有好机会,她也不会阻碍了属下的幸福,还是要提早先培养几个出来。
自从宇文雄落网后,顾宁就从皇宫里搬了回来,和执剑一起,继续担任秦绾的侍卫。
顾宁武功够好,但出身江湖,眼界却不够,摄政王府显然是个能让人迅速成长的地方。
摄政王大婚,顾月白虽然还没上京,但也派人送了一份重礼来。当然,有多少礼物都是李少游代为处理的,顾月白一介白身,礼物能直接送到秦绾手里,知道的人也要暗中衡量一下顾家的未来。
这天下午,秦绾在书房刚刚写完一张字,就看见李暄似乎根本不像是在处理公务的模样,不禁好奇地凑过去看。
“过去坐好。”李暄头也不抬地道。
秦绾扫了一眼就看到他是在画画,画的正是刚刚在窗下临帖的自己,随即笑道,“我说,你行不行啊?一点儿都不像。”
“哪里不像了?”李暄反问道。
“我刚刚出去过,穿的根本不是这种水袖长裙好吗?”秦绾指着画面认真道,“写个字还要拉着袖子,你不觉得很傻吗?”
“这姿势比较好看?”李暄想了想道。
“噗——”秦绾被他气笑了,“既然你是自己想象的,还要我坐回去干嘛?又不是照着我画的。”
“衣服不是,可人是。”李暄答道。
“所以,你是在一边画画一边想象我不穿衣服的样子?”秦绾沉默了一下才道。
“……”李暄无言,明明是换了一件衣服好吗?
“不脱,怎么穿。”秦绾白了他一眼。
“你不穿衣服的样子我看过,不用想象。”李暄一本正经道。
“光天化日耍流氓啊你!”秦绾抓起画纸直接往他脸上拍。
“我画了一下午的!”李暄抗议。
“不许画!”秦绾瞪他。
“你绣的香囊我都好好戴在身上。”李暄一脸委屈地指指腰间的配饰。
香囊倒是很精致,只不过……颜色却是水嫩嫩的粉红色,上面还用金线绣了一只猪头,虽然寥寥几笔,却憨态可掬、活灵活现。要是这样的香囊给秦珑佩着,见到的人只怕都会说句“小姑娘好可爱”,可佩戴的人是李暄,是摄政王……今天一天,凡是见过李暄的人无不风中凌乱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绾干咳了两声,眼珠子一转,很无辜地道:“我自己不也戴着嘛?”
她绣的香囊是一对,自己这个是草绿色的,上面绣了条——猪尾巴。
李暄的眼神有点郁闷,跟自己这个放在一起的话,确实看着也挺可爱的,但是……单独看,谁知道那条弯弯的东西是猪尾巴啊!
“不要还给我。”秦绾一伸手。
“不给。”李暄立即道。
不就是个粉红色的猪头香囊么,就算戴着去上朝,那个敢当面说半句?
至于背后……谁人背后不说人是非?谁人背后不被人说是非?真的无所谓的。
何况,这个香囊里装的可是“结发”啊,怎么可能不戴。
“王爷、王妃!”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莫问熟悉的喊声。
“进来。”李暄淡定地折起画了一半的画纸,压到了书本下面。
秦绾整了整衣服,继续回去临帖,一副雍容高贵的模样。
“王爷,出事了。”莫问大步走进来,一向冷漠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了几分焦虑。
“这时候能出什么大事?”李暄皱了皱眉道,“镇定点。”
“是,王爷。”莫问顿了顿,随即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北燕起兵了。”
“起兵了?”李暄一愣,确认似的道,“你说的‘起兵’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