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有仇报仇

不就是没把尹家人杀干净吗?不至于要这么惩罚她吧?

谁能来教教她,怎么样才能把一个人放掉一半血、拆掉一半骨头、割掉一半肉之后……还让这个人依旧活着?

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啊!

“你可以去请教一下那位。”秦绾好心地指了指还在呼呼大睡的唐少陵。

干这种事,也许自家哥哥比较有经验?不是把人割了一夜才死么。

“哦。”姝儿果然蹲到唐少陵身边去想把人弄醒了。

“所以……你还是为了给你师姐报仇的?”李钰没去管被吓昏的江涟漪,却看着秦绾。

既然江涟漪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价值,那么她的死活也就无关紧要了。

“太子殿下,你究竟要多蠢,才会相信一个疯了十八年的侯门千金,一夕之间就变成惊才绝艳文武双全的奇女子?”秦绾怜悯地看着他。

果然,爹爹说得没错,李钰到了这个时候,都没有认出她就是欧阳慧。

也许在李钰心里,欧阳慧给他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只是脸?

“你……”李钰不禁愣住。

一个疯了十八年的女子,自然不可能一夕蜕变,所以,京城中普遍的看法都和皇帝一样,秦绾被继母陷害关在小院无人照顾,刚好被高人发现便收为弟子,十几年后学成归来,秦家瞬间天翻地覆。

当然,李钰也是这样深信不疑的,除此之外,根本无从解释一个人的前后不一能到达这种程度。至于小院里那个疯子究竟是谁,更是无从考证,左右不过是秦绾的师父安排的替身,反正秦家也从未关心过这个嫡长女。

“难道,太子殿下就从未怀疑过,我根本就不是秦绾吗?”秦绾好笑道。

“你不是秦绾,那又是谁?”李钰下意识地问道。

然而,这句话一出口,他心底不由得一动。

原本想说,秦建云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女儿,可再一想,秦绾一个人在小院中生活了十几年,听说只有一个痴傻的小丫头照顾,要说秦建云和秦家人都不认识秦绾,真的有这个可能!于是,这个女子是想说,她是顶替了秦绾的身份?

可是,他知道她是欧阳慧的师妹,除此之外,她还是其他任何身份,都与他没什么关系吧?

“你真的不认识我是谁吗?”秦绾靠在李暄怀里,把玩着阴阳扇,一脸的似笑非笑,目光流转间,却又仿佛含着无限的情意绵绵。

“你……”李钰仿佛被蛊惑了。

“殿下!”虞清秋喝道。

李钰豁然一省,想起之前自己的反应,还有那个一瞬间掠过心头的念头,又不禁自嘲。

慧儿已经死了,被他亲自下令杀死的,秦绾……怎么可能是慧儿?

“虞先生有什么指教?”秦绾笑容可掬。

“在下听说,南疆王族有一种神秘的法术,能让人借尸还魂,长生不死。”虞清秋缓缓地开口道。

“这不可能!”李钰失声道。

“这世上哪有让人长生不死的秘法。”秦绾失笑。轮回蛊……可不是什么法术啊。顿了顿,她站起身,莲步轻移,靠近了李钰,顺手在脸上一抹,揭下一张薄薄的面具来,下面……赫然是欧阳慧的脸。

“啊!”李钰如见鬼魅一般,蹬蹬蹬向后连退了几步,面色发青,一脸的惊恐之色。

“或许,殿下对这张脸比较熟悉些?”秦绾微微改变了发声技巧,让自己的嗓音更接近欧阳慧,加上从未改变过的语调习惯,听起来也能像上七八分。

“慧、慧儿?不、不可能,你、怎么会没死!”李钰恐惧得语无伦次。

当初,是他亲手为欧阳慧收尸下葬,亲手盖棺,亲手洒下第一捧土,明明就是死透了的人,怎么可能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我为什么要死?万箭穿心这么痛,痛得我活生生又醒过来,殿下难道不该负责吗?”秦绾漫声道。

“你、你……”李钰的脸色更加青白了,额头冒出大滴的汗珠,“不是,我没想杀死你的,不是……”

“不承认啊,或许是殿下觉得我现在很可亲?那这样呢?”秦绾笑了笑,一转身,再转回来时已经变成了死人的青白,满是尸斑的鬼样子,“天快亮了啊,殿下,我们……抓紧时间?”

李钰瞬间脑子一片空白,这个样子的欧阳慧,他是见过的,前阵子夜夜出现在他的梦里。原来那真的不是梦?还是说,现在其实是在做梦?不对,她说……天快亮了!

天亮了就不能存在了?所以,这个欧阳慧,果然是来找他索命的厉鬼吧!该不会,就是江辙召唤回来的!

“喂,三哥,你该不会真的相信她是鬼吧?”李钧忍不住道。

就算秦绾不是秦家原本的女儿,是别的什么人,可她又不是只有晚上才出现的。青天白日在东华和南楚活跃了快一年的女子,怎么可能跟鬼扯上关系,亏他这个三哥居然能被吓成这个样子?

就算他杀了欧阳慧又怎么样,他们这些皇子,其实谁手里没沾过几条人命,真要死在他们手里的人都变成冤魂回来索命,多少条命都不够还的!

然而,李钧却不懂李钰的那种恐惧到底来源于哪里。

李钰那一场仿佛身临其境的噩梦,将恐惧的种子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日复一日的噩梦更是催化了那份恐惧生根发芽。原本,他还能当做是噩梦,然而,秦绾真身在他面前变鬼,再想起自己曾经跟秦绾近距离接触过许久,如果这个人是欧阳慧附身的厉鬼……越往深处想下去就越觉得恐怖。

很多时候,吓死人的都不是鬼。

人吓人,才吓死人。尤其,是自己吓自己。

“殿下?”虞清秋叫了一声。

“呯!”李钰一头栽倒,竟是步了江涟漪的后尘,活生生被吓晕过去。

“秦小姐?”虞清秋苦笑道。

“你不怕我?”秦绾歪了歪头,眨眨眼。

李钧不禁脸色扭曲,原本一个美女做这样的表情会显得天真可爱,但配上这么一副鬼脸,李钧觉得,他也能被吓昏过去。

“秦小姐,别闹了,在下可不觉得你真是鬼。”虞清秋无奈道。

“噗嗤——”秦绾忍不住笑出声来,“堂堂太子,还不如个病书生胆子大些,也没比江涟漪好到哪里去嘛。”

说完,她又笑得滚到李暄怀里去了。

“玩够了没有。”李暄宠溺地戳戳她的脸。

“你嫌弃我这张脸?”秦绾凑近了他。

哪怕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出现了一张鬼脸,李暄依旧面不改色,拍拍她的脸道:“不嫌弃,不过,戴那么多层面具对皮肤不好。”

“知道啦。”秦绾笑着把最后一层面具也揭了下来,下面自然是秦绾的脸。

原本她还可以更早一点来看戏的,只是去后殿寻找荆蓝耽误了一点时间。

不过,下面两层欧阳慧的面具都是上次他们装鬼吓唬李钰时做的产物,荆蓝只是在最上面又加了一张秦绾自己的脸罢了,也没耽误太多时间。

“秦小姐,你的玩笑开过头了。”虞清秋苦笑,随即又正色道,“或许,你才是欧阳慧?”

“我本来就是欧阳慧,从未改变。”秦绾也收敛了笑意,与他对视。

虞清秋眉间微微一动,随即沉默不语。

“真不怕?”秦绾好奇道。

这人,若是当她装鬼吓唬李钰也罢了,可看他的眼神,分明是真信了啊。一般人,遇到一个死人借尸还魂,还能这般淡定的?

“或者,是因为在下自认为,坦荡无愧?”虞清秋想了想道。

秦绾一愣,随即也浅浅一笑。

确实,也许虞清秋的存在成为了李钰决心除掉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那并不是他的错。虞清秋本人,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地方愧对欧阳慧的。

无愧,所以无惧,无论她是秦绾还是欧阳慧,无论她是人还是鬼。

“虞先生难道也不怕……灭口?”李暄淡淡地说了一句。

虞清秋还没说话,李钧和李钰身边的亲卫,以及几个杀了李铎叛变的侍卫都不禁变了脸色。

他们今天听到了太多的秘密,除了李钰和李钧也许只会被幽禁,可剩下的人……之前不管是江辙,还是秦绾,从未避讳他们说话,显然,是一早就决定了要灭口的吧!

大殿之外,终于亮起了第一缕曙光。

------题外话------

为什么大家总觉得江涟漪不是丞相得女儿呢?丞相现在是权势滔天,可十六年前,他还对付不了尹家的。江涟漪那么蠢,就不能是肖母嘛╮(╯_╰)╭

何况,如果江涟漪不是丞相的亲生女儿,一刀杀了就完了,我也想不出这么奇葩的虐渣方法嘛,拆掉一半……大家满意不?

ps:太子殿下……晴天白活见鬼,外面的世界好可怕……

猎宫大殿。

李钰死死盯着当先走进来的人,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本王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李暄背负这双手,看着他的表情很冷。

李钰瞪着他,若是眼神能杀人,只怕李暄早就被他千刀万剐了。

既然李暄在这里,那剩下的禁军自然也在,十倍兵力……如果禁军没有内讧,这点时间足够收拾猎宫的形势了。如果没有内讧……想着,他的目光偏移,落在李暄身后那人身上。

“丞相大人果然好手段。”虞清秋缓过一口气来,冷冷地说道。

李钰一愣,再看那人的脸色不禁更古怪了。

虞清秋说,这个全身披着黑色斗篷遮住面容身形的人是……江辙?

别开玩笑了……

然而,他抽了抽嘴角,却觉得自己笑不出来。

正如虞清秋所说,这次的计划如果中途有变,变故必定来自江辙。只是,原本以为,江辙要掠夺兵变的成果,也得等到事成之后。毕竟,李钰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而江辙……总不能自己篡位登基?

“爹爹?”江涟漪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对于江辙的气息,自然是她更为熟悉。

“呵。”江辙抬手解开了斗篷,随手一抛。

斗篷下,并不是丞相官服,而是一袭简简单单的青衫,就仿佛一个随处可见的儒生一般,甚至,不带分毫杀气,与这个满地鲜血和尸体的大殿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爹爹,你赶紧弄死那个贱人!”江涟漪指着秦绾,一脸的嚣张,却显得嘴唇下的血口子更加狰狞可怖。

所有人都像是看白痴一样看她。

这是有多蠢,才看不出来江辙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来帮李钰的?

“啪!”一记扇面直接拍在江涟漪脸上,是秦绾临时改变了主意,实在是……用手直接打也太脏了点。

“我记得我说过,我最讨厌这两个字了。”秦绾微笑道。

“你……”江涟漪捂着鼻子和两行鼻血,泪流满面。

就算秦绾这一扇子没用内力,可阴阳扇本身的重量就够受的了,江涟漪一个弱女子,鼻梁又是人体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这一扇面拍下去,鼻梁骨不断才怪。

至于眼泪……好吧,那是生理现象。

江辙一声嗤笑,却没说什么。

“你想怎么样?”李钰警惕地看着他。

江辙没理他,径直走过大殿,站在一堆尸体中间面不改色,却在看见御座上昏迷的皇帝时皱了皱眉,有些不满:“还活着?”

“啊,陛下不能死。”秦绾道。

“为什么?”江辙看她。虽说皇帝对秦绾是还不错,但那也不过是利用拉拢罢了,可没有几分真心,尤其这个皇帝可是很忌讳宁王掌握实权的,他就不信女儿死过一次还会天真地想要扶持皇帝。

尤其,皇帝本来也没多久的性命了。

“当然不行!”秦绾振振有词道,“死几个皇子还罢了,陛下驾崩,举国一年不得婚嫁,我都多大了,你还要不要我嫁出去了!”

“……”就算是江辙的辩才无双,也被她问住了。

一片死寂中,唐少陵身形一晃,就往御座上掠去。

“你想干嘛?”秦绾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弄死他!”唐少陵指着皇帝,毫不犹豫、正气凛然、斩钉截铁。

“你敢?信不信我先弄死你!”秦绾怒道。

“绾绾……这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乖啊,你跟我回西秦,我保证给你找个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唐少陵一脸哀怨道,“一个不够的话,我可以给你找十个八个的,要多少都行哦。”

李暄的脸色已经彻底黑透了。

“弄昏他,弄死也行。”秦绾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青崖。

“哦。”苏青崖一抬眼,淡淡地道,“你是自己安静,还是要我动手?”

“你永远跟她一个鼻孔出气!”唐少陵顿时蹲到墙角种蘑菇去了,身上几乎要实质化的黑气缭绕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江辙扶额。

女儿也就罢了,除了要强了点,其他都挺好的,可这个儿子怎么就能把性格扭曲成这样?明明……不管是唐默,还是唐演和欧阳鹭夫妇都挺正常的,难道是自我变异……

江湖四公子?那个顾宁倒是称得上“翩翩公子”,不过另一个……江辙觉得,就算这是自己儿子,他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他是女子的良配。

李暄看着秦绾很无奈,刚刚被人在脑子里塞进去一大堆“真相”,王爷表示很心塞。

理智上知道那个是自己王妃的哥哥,亲生的。可是感情上还是很想把他揍一顿扔出去怎么办。

秦绾眨眨眼睛,露出一个很委屈的表情。

有个哥哥能被自己奴役,有事能帮自己出头是很好,不过哥哥管得太多好心烦啊……

被妹控的妹妹表示,伤不起。

“丞相大人打算怎么样?”虞清秋冷静地道,“是想扶持宁王登基吗?只怕四方勤王的兵马都不会同意的。”

李暄的血缘毕竟太远了,就算皇子皇弟全部死光了,也绝对轮不到他,京城、甚至边疆的军营里还有几个郡王的子侄在呢,按照东华的继承制度,都比李暄名正言顺。李暄想要登基,东华至少要乱上几年,还不一定收拾得下来,说不定乱到最后,就被其他三国捡了便宜。

“虞先生不要随便给人扣帽子,本王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李暄淡然道。

“是吗?”李钰冷笑。

反正他是不信,会有李氏子孙不想当皇帝的。

李暄也知道他不信,不过,他也没必要非让李钰相信不可,只是走上前,握住了秦绾的手,低声道:“没事吗?”

“嗯,没事。”秦绾笑眯眯地答道。

“你个登徒子!放开绾绾的手啊!”唐少陵立即原地复活蹦了起来。

“闭嘴!”苏青崖烦躁地一把药粉撒过去,世界瞬间安静了。

李暄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觉得自己前途多难。

就算再变态、再难缠,这个也是大舅子,比秦枫那个大舅子重要多了……

“相爷。”门外闪进来一个黑衣人,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就从李钰的护卫中间穿过,落在江辙身边。

秦绾眼睛一亮,很有兴趣地盯着他。

虽然黑衣蒙面,但就看轻功就知道,这是之前跟她碰面过的那个护卫,使铜钱镖的那个,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原来是女的吗?至于另一个用剑的……她隐晦地扫了一眼江涟漪身后毫无存在感的护卫。刚刚,就是他突然出手杀的李君息吧。

“都解决了?”江辙道。

“尹家一门三百二十八人,诛杀三百二十三人,余者只有羁押在猎宫的尹淑妃、益阳公主和十一皇子,还有……”黑衣女子犹豫了一下,又看看江涟漪,才道,“小姐和……夫人。”

“谁告诉你夫人不用杀?”江辙冷声道。

“这……夫人说,要见相爷。”黑衣女子道。

“你的主人是她还是本相?”江辙冷哼道。

“是相爷。”黑衣女子没话说了,只是,到底是二十三年夫妻啊,难道相爷真的连夫人最后一面都不见?夫人,就和尹家那些人没有半点区别吗?

她当然不是同情尹氏,事实上,身为江辙的护卫,对尹氏和尹家的厌恶只会更多,她这不是……怕相爷也有话要对夫人说嘛,比如说,“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之类的。一般来说,胜利者,尤其是卧薪尝胆隐忍多年的胜利者,不是都喜欢来这么一出的嘛?

“不用你做多余的事。”江辙没好气道。

他很清楚自己的护卫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他并没有兴趣对尹氏多说什么。为什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究其原因,尹氏难道自己不清楚吗?为了她一句喜欢,毁了他一辈子的人生,害死他的妻子,害得他的儿女天各一方。还需要他来告诉她做错了什么?他已经忍了二十三年,如今再跟那个女人多说一句话都嫌累赘!

只不过,尹氏没料到,江辙能这么隐忍二十多年,甚至被京城传为情圣。她更没有料到,江辙的狠辣,一旦动手,就是将整个尹家连根拔起。三百二十八人,尹家明面上可没有那么多人,江辙不只是灭门那么简单,而是……连尹家传承千年的根基都灭了。

六大世家,再无尹家。

哪怕尹飞鸿还活着,也无法再复兴尹家。

“是,相爷,属下知错了。”黑衣女子低了头,决定回去就直接处理掉尹氏。

“爹爹……你……骗人的……你……灭了舅舅家?还要杀了娘亲?”江涟漪终于回过神来,顾不得自己一脸血,惊恐地道。